天空上有太陽

　　「是捲毛警察要變小，不是紫眸警察，紫眸警察是許願者，他許願要戀人變小才對。」

　　「怎麼辦搞錯了！」

　　「能怎麼半，扣你特休再補償許願者，讓另一人變小實現他的願望。」

　　在不知名的時空，兩人對話時而激動，時而平淡，最終拍板決定再賜與另一個機會。

　　這些，松田和萩原完全不知情。

＊

　　公務員的生活是穩定且平淡，即使是警察也是如此。在沒有重大事件發生或緊急需要支援任務的日常，萩原與松田兩人都是依循值班時間而調整作息。如果是一同上下班，兩人便會相約吃晚餐、分頭各自完成家事，看電視或閒聊直到睡前。

　　有時一人的下班時間是另一人的上班時間，這種時候返家的一方會喚醒熟睡的另一方，替對方準備早餐與自己的宵夜，目送戀人出門值勤。

　　而今天，恰巧是兩人一同上班的日子，很難得的，萩原比松田先醒來。剛清醒的紫眸中殘存迷茫，一日之始便能自舒適柔軟的被窩中清醒、面前有戀人帥氣仍沉浸夢鄉的睡顏，萩原心滿意足湊上前落下一吻，小心翼翼的掀開被窩一角溜下床，到廚房準備兩人的早餐。

　　當他將熱騰騰的煎魚起鍋、醃漬的配菜從醬罐夾出足夠的分量與裝好兩碗白米飯，思忖時間差不多該叫小陣平起床時，臥室傳來巨大的物品落地聲。

　　「小陣平，你在拆房子？」一般的機械結構已經無法滿足對方，終於把魔抓伸向建築結構嘛，但也不是在要值班的早晨吧。萩原無奈地放下碗筷起身要阻止戀人拆家，臥室門卻被一個灰色的小身影撞開，反彈的門板大力甩上門框，那團小身影狼狽又快速的撞上一旁的木櫃。

　　「危險啊！」衝上前扶穩遇傾倒的木櫃，萩原嚇壞的嘮叨：「小陣平你睡昏頭還是真的想拆家──」話語卻在看清破壞源頭的身形時嘎然而止。

　　沒有如成年後的菱角分明，幼童未長開的臉圓潤粉嫩、捲髮東翹西竄，說是鳥窩頭都不過分，豎起的眉稚氣但可窺見成長後的鋒芒，蔚藍又乾淨的雙眸直視自己，萩原都可以從那雙眼中看見自己詫異的倒影。小男孩身披一件灰色的睡衣，蓮藕般潔白的雙腿沒有穿睡褲──應該是太過寬大而掉落的──寬大的睡衣下擺勘勘遮掩腿根，免於成為小曝露狂的風險……

　　萩原一瞬間經歷狂亂狂喜與混亂，他下意識抬手抹了一把人中──幸好沒有可疑的紅色液體流出──才清清喉嚨詢問：「小陣平？」

　　「你、你是誰！」但萩原得到的卻是萬分警戒與參雜恐懼的回應。縮小的松田陣平一手抓緊寬大的睡衣，另一手握拳握得死死，卯足蓄力以堤防眼前陌生卻喊出自己名字的大人：「你綁架了我？這裡是哪裡？」

　　萩原一愣，紫眸沉著幾分仔細觀察眼前渾身都是刺的小陣平，男孩身上有稍早碰撞出的瘀青與小傷口，但有更多殘存幾日的剛結痂的傷疤與傷痕，分布在小拳頭與膝蓋手臂等處。

　　他好像知道眼前的小陣平目前幾歲了，丈太郎叔叔被警方誤以為殺人嫌疑犯帶走時，小陣平剛滿八歲。在之後不論陣平說什麼，其他同學都以為松田是殺人犯的兒子遠離他、欺負他，讓小陣平對警察越來越不滿……啊！警察──

　　就在萩原觀察縮小失去記憶的松田時，小松田一雙眼不停的觀察與判斷自己的所在位置和眼前的成年男子，對方將他逼到死角，身後是牆右方是一個高聳的木櫃，而男人站在左前方，他無處可逃。持續觀察的視線掠過家具裝潢，蔚藍目光捕捉到牆上懸掛的兩件工裝制服。

　　那兩件衣服的左胸口處，別有金光閃閃的櫻花徽章。那是……那個是抓走爸　爸、壞蛋警察身上有的徽章！

　　「你是警察，跟抓走爸爸的壞蛋一樣！」萩原來不及用言語解釋，小松田憤怒且悲傷的吶喊響遍小小的客廳，男孩蓄積已久的一拳狠狠砸向萩原的膝蓋，趁著對方痛呼時竄逃而出，奔向大門。

　　這裡是哪裡、他不趕快回家爸爸會很擔心，而且萩會不停找他去哪裡，他不能讓唯一的好朋友擔心。小小的胸口充滿慌亂與恐懼，小松田赤腳跑到大門口，踮起腳尖嘗試打開繁複的門鎖。

　　身後，傳來腳步聲。

　　是那個陌生人來了，他會不會沒辦法回家了……眼前逐漸模糊，小松田努力克制顫抖繼續摸索扣環，但手指克制不住的顫抖，平日靈巧的雙手完全失去控制。淚水終究奪眶而出，順著小臉滑落，砸在灰色的地面。

　　爸爸、萩、萩原，我……

　　「小陣平，」身後，傳來溫和且低沉的呼喊，對方念出自己名字的音調，與好朋友一模一樣。小松田緩緩轉過身，淚眼迷濛的看見對方蹲坐在玄關處，有些熟悉的面容靜靜的看向自己，沒有伸手、沒有多靠近一步，保持著一定距離面朝自己。他微微攤開雙手，表明手中沒有拿任何會傷害到自己的物品。

　　那位青年留著半長髮，有一雙很漂亮的紫眸，微微下垂的眉眼充滿包容與溫和，一字一句，緩緩的說：「小陣平，我是萩。」

　　「我就是萩原研二。」

　　萩原在玄關坐了一小時，才勉強讓小松田點頭答應自己的靠近，換上合身的衣服。

　　在這一小時內，萩原不停地提起自己和松田八歲前共度的時光與事情，小至家中擺設的位置、松田書包內側的塗鴉圖案是什麼，大到兩家人一起在小鎮慶典時的工作分配。他、千速與松田一起在河堤觀看煙花，絢爛的煙花在夜空綻放，他還要記得替小陣平遮掩張大的嘴，避免煙花灰落入對方口中嗆著……

　　萩原說得眉飛色舞，而小松田捲縮在大門前，瞪大一雙蔚藍的眼死死注視成年男子，想從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中尋找與自己好友相同的蛛絲馬跡。誠然對方說的事情的確吻合自己記憶中的內容，但他不太願意相信這位疑似是萩原親戚的大人。

　　這個家有警察，而且是兩位警察。警察在沒有任何證據、只因為爸爸路過而把爸爸抓走，害爸爸錯失非常重要的拳擊賽，他說什麼都不會原諒警察。

　　直到一小時過去，小松田無法繼續維持高度警戒而允許對方靠近，男孩接過一疊衣物，小手撈起過長的睡衣下擺方便走路，跟在萩原身後來到浴室更衣。他鮮少穿這樣的服飾，對著鏡子擺弄衣領垂掛的兩條布，勉強繫上一個歪斜的結。

　　「小陣平好可愛，」一踏出浴室，萩原毫不吝嗇地誇讚，慶幸上次自己縮小時穿的水手服沒有丟掉，這次剛好讓小陣平換上，他伸出手靠近，同時詢問：「我替你綁好？」

　　小松田一愣，緩緩點頭，垂眸看著對方修長的手指捏住布條，快速地替自己胸口繫上一個繁複的領結，他吶吶的說：「謝謝……」

　　「不會。」自稱是萩的男子展露笑容，紫眸直視他，認真且尊重的問：「小陣平，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想問？他想問的問題十隻手指都數不完，而且對方和萩原真的太像、太像了，令他無法再維持警戒，潛意識也不想堤防對方，最終順著直覺略為自暴自棄的說：「你是萩原研二？」

　　「我是，我是長大後的萩原研二。」萩原眼底劃過一絲難以掩蓋的喜悅，飛快的回應：「不是萩原的親戚喔，小陣平知道我爸爸沒有兄弟姊妹的。」

　　小松田咬咬唇，邁開步伐靠近萩原，直到他來到對方面前，伸出手一掌拍上萩原的側臉。男人一動也不動任由男孩上下其手，孩童細嫩的手指順著側臉向上撫摸，直到摸著左側眉尾的一道小傷疤。

　　「真的是萩……」小松田細微的呢喃，他親眼看見好友在兩年前撞出這個傷口，加上對方訴說的共同記憶，再不想相信都難：「你長好大，而且還成為警察。」話尾染上一絲不甘心與被背叛的感覺。

　　萩原寬大的手輕輕按上小松田的頭，搓了搓捲曲的髮絲：「是啊，你本來也長大了，只是現在變小。」

　　「我也長大了，」男孩的嗓音恢復一絲孩童擁有的好奇：「我長大後有成為和爸爸一樣威風的拳擊手嗎？」

　　「嗯……有喔。」手離開頭頂來到臉龐，萩原親暱的捏捏小松田鼻子：「你在高中時是一位很厲害的拳擊手。」

　　「真的啊！」蔚藍的雙眸綻放光芒與喜悅，萩原的一句話讓小松田鬱悶的情緒一掃而空：「爸爸一定很開心。」年幼的孩童沒發現成年男子的語帶保留。

　　「當然，我也很開心。」確認小松田不再排斥自己的肢體接觸，萩原兩手施力抱起男孩，將人安置到餐桌椅上：「該來吃早餐了，小陣平不餓但我餓了。」

　　趁小松田的注意力轉移到早餐上，萩原連忙撥通爆處班的電話向老大解釋現況並替松田請假……同時依照兒童保護法，也替自己請假照顧小男孩。

　　「該說幸好松田不是上班途中縮小嗎？」警部無奈地聲音穿過手機：「准假，這不給假也沒辦法，請幾天扣幾天特休就行。」

　　「謝謝老大准假。」萩原認真的道謝，補上一句：「也謝謝老大上次照顧幼時的我，您繫的領結非常漂亮。」

　　回應他的，是電話掛斷的嘟嘟聲響。

　　「萩，你在坑誰？」小松田不顧好吃的飯菜放下碗挑挑眉，眼神死的望向那張成年的臉浮現與好友神似的情緒表情：「跟我有關嗎？」讓萩露出這樣的表情，他覺得對方一定幹出什麼滔天大罪。

　　「與小陣平無關，我打電話向上司請假。」放下手機湊近男孩，萩原捏下黏在圓潤小臉上的飯粒，極為順手的塞進嘴裡吃掉：「快吃飯，晚點有想去逛逛的地方嗎？」

　　上次自己縮小恰逢工作到一半，松田抽不開身；這次他已經獲得假期，可以帶著小小戀人好好出門玩一天。

　　沒有注意到萩原過於親密的舉動，小男孩喝下一大口味噌湯，含糊不清的說：「看萩想帶我去哪……」

　　「小陣平給個方向，我今天都有空喔。」坐到餐桌對面拿起碗筷，萩原吃起遲來的早午餐。

　　小松田眨眨眼思忖片刻，飯菜很好吃，對方的言行也與好友一致，放鬆許多的男孩感到有些發睏，緩慢的說：「我想見見長大後認識的人。」

　　萩原一愣，兩人在東京扣除許久未聯絡的大學同學外，最常接觸與熟識的人──通通都是警察。而他根本沒辦法對現在的小陣平說，你長大後也會成為小時候最討厭的警察。

　　機動隊的小隊員？不穿警服的確會覺得是一般體育科的大哥哥，但那群傢伙肯定會說溜嘴。

　　班長？但班長身上的浩然正氣實在太明顯了，而且對方今天也有值班抽不出時間。

　　左思右想，萩原腦海一閃而過兩張面容。如果是那兩位朋友，應該可以不讓小陣平起疑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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