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與〈夏日祭典〉、〈十五夜〉同一世界觀

* 未來新刊的一部分(?)

 

  咿嗚咿嗚的警笛聲不絕於耳,身穿制服的警察阻止民眾進入拉起封鎖線的大宅院,直到一位穿著綠夾克、叼著一支牙籤的魁梧青年帶著另一位面目和善的青年靠近,兩人出示警察手冊後換來對方協助拉起封鎖線,進入血跡斑斑的命案現場。

  圍牆內側、草皮、靠近內院的外側走道都有飛濺的血跡,典雅的日式造景庭院,搭配池塘建造的小石橋與裝飾品是暗褐色的。

  這不是物品原有的顏色,鮮血彷彿廉價的顏料灑滿造景,將原本平和的日式庭院變成駭人退怯的命案現場。

  「伊達前輩,」高木搖搖欲墜地看著寬廣內院,來的路上搭乘同事時速過快的飛車,頭還在暈就看見如此震撼的場面,他一張臉由白轉青,大有下一秒衝出去吐的氣勢:「這真的⋯⋯是人能做出的事嗎?」

  被後輩呼喊的伊達航沈默幾分,取下牙籤深深吐口氣,拍拍高木的肩吩咐:「高木,去叫萩原過來,他應該還沒開走。」

  疑惑地撇了一眼伊達,高木很想問叫爆裂物處理班的萩原警官來做什麼,畢竟這怎麼看都是一起慘絕人寰的兇殺案,還是──前輩發現爆裂物了!他眼神一利,壓低嗓音詢問:「要和外面警員下達撤離令嗎?」

  「不是,」搖搖頭否定高木的臆測,伊達直接說清楚:「這現場有點奇怪,你叫萩原進來後依平日流程,先去這地區警署調閱這戶的資料與街頭巷尾的監視器畫面⋯⋯

  掏出筆記本記下伊達的囑咐,高木正轉身要走往附近的停車場,卻一頭撞上一人的胸膛:「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萩原警官?」

  「小高木辛苦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和班長吧。」有一雙柔和紫眸的青年親切地拍拍高木的肩,同時遞出一顆涼糖:「含著會舒服些。」

  「啊,謝謝萩原警官,那我先去執行其他任務了。」萬分感激地接下萩原的涼糖,高木走向大院門口和駐守的警員說幾句話,便離去了。

  「好啦,班長是看到了什麼?」臉上維持的笑容逐漸收斂,萩原晶亮的紫眸中閃過一絲妖魅的光芒:「不是爆裂物吧,如果是我就要打通電話回爆處班。」

  「我看見滿地的血,血液飛灑的噴濺區域太廣,感覺不止一人遇害。」伊達緩慢地說出自己所見之景。這棟屋宅是鄉下地區會有的日式建築,占地廣大,以造景和池塘劃分不同區域。其中最靠近外圍的大院草皮染上醒目的紅,空氣中瀰漫的不是刺鼻的血味,而是乾涸好幾天、令人難受麻木的腥味。

  「水池也是混濁的顏色,血跡是好幾天、好幾層疊加,詭異的是沒有蚊蟲蒼蠅滋生。」

  「班長看見的原來是這樣,」萩原抬起右手,本平靜無風的大院徐徐刮起陣陣涼風,風繞過伊達、穿過萩原,竄向門口探頭探腦想查看兩位警視廳警官的小警員,拂過對方的面容:「我看見的是妖氣,這整個大院是妖怪的巢穴。」

  除了伊達描述的血腥場景,大院倒映在萩原研二眼底更有著非常濃厚、無法驅散的妖氣。

  他可以判斷出是有力量的妖怪、年紀不大血氣方剛所以殺人無忌;也可能是被族群孤立的一員、還未能完全控制本能就被丟出族群。加上這戶住宅的居民在鎮上的好評,為人樂善好施,會接待路過村莊的行人旅客投宿──

  「舊時最常見的,歡迎到不該迎接的東西。」萩原嘆口氣,將自己觀察出的內容一一告訴伊達,換來對方不解地反問:「這戶人家的座敷童子呢?上次諸伏說過一般大宅如果沒特別求神拜佛,也有座敷童子幫忙看守。」

  萩原邁開腳步,踏上滿是血跡的草皮,但腳底沒有真的踩上草皮,而是微微懸空離地,彷彿空氣化為實體可以踩著前進。他一路走進大院最靠近內側的牆壁,彎下腰從一顆巨石造景後抱出一個小孩:「在這。」

  伊達倒吸一口氣,耐下跑上前查看小孩生死的衝動,等待好友抱著女童回到身邊。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撥開孩童過長的凌亂髮絲,看見本該白皙乾淨的臉滿是血與碎肉沾黏,形體也非常搖晃不定,自己都可以讓視線穿過女童身軀看見萩原抱物的手臂……

  「萩原,她還有救嗎?」

  「屋宅被妖魅攻擊,座敷童子是第一個被解決或是逃跑,還留有原形真不容易。」萩原偏頭想一會,抱著座敷童子到簷廊,將孩童放在木製走廊上:「不能動它,家屋在哪座敷童子就會在那,放在這最好。」

  萩原將座敷童子髒亂的櫻粉色小袖和服拉整齊,伸出食指輕輕點上童子的眉心,將一絲妖力讓渡給對方:「我給他一點力量,應該能撐到這棟屋子再次復甦。」

  萩原站起身環視一圈,紫眸閃爍妖異的光輝,一股風又從他身上竄出,這次直衝天際,飛往警視廳的方向:「這個命案要上報給小降谷他們,班長沒辦法插手。」

  「我就知道會這樣。」打從伊達踏進這宅院的一瞬間就覺得不對勁,有請萩原開車送他們過來真是正確的選擇:「那我去調查一共有多少人失蹤,監視器畫面要送一份到公安部嗎?」

  「問小諸伏,他眼睛很好,說不定能看出我們沒看見的東西。」萩原聳聳肩,闔起眼比個手勢讓伊達多退幾步拉開距離,再睜開眼,強勁的風環繞萩原身側。伊達看見蓬鬆巨大的鼬尾在同期好友身後擺盪,頭頂也冒出兩隻圓潤小巧的褐色獸耳,本來日常的襯衫西褲隱約被貼身的忍者服與長圍巾取代,如同投影打在身上般閃著光浮現。

  風呼嘯,似乎有什麼掠過臉頰,緩緩籠罩整棟大宅。直到風逐漸停下,萩原才睜開雙眼,恢復偽裝的人類紫眸,略喘氣開口:「要趕快通知小降谷,我暫時把這棟屋宅用自己的妖力覆蓋,晚點小陣平也會過來幫忙。」

  「辛苦你了,萩原。」伊達走上前攙扶好友,卻在最靠近草皮的位置看見有東西一閃而過,將人扶到簷廊讓對方坐著歇息,伊達折返隔著手套、撿起那物品。

  是一個御守,表面貼有一層反光物質,所以布製的御守才會因太陽光而發出亮光。這個御守可以看出歲月的痕跡但特別乾淨,持有者很小心翼翼的收藏,卻不小心遺落在此處。

  伊達航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他抬起頭抹把臉,看見萩原的臉色更難看幾分。

  「萩原,這起命案⋯⋯」他掏出一個證物袋將御守放進去,緩慢且警慎地說:「感覺有人類牽涉其中。」

  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屋宅的住戶,而是與加害妖怪相關的──人類。

 

 

  「為什麼這起案件也被公安接手!」佐藤滿腔不悅的將資料收納歸檔,一一搬出搜查課的資料室,堆到外面接待拜訪人員的沙發椅上。三人座的沙發已經疊了三大堆檔案本,總計十起未破案的失蹤案件被公安要求轉移資料與搜查單位:「這些受害者是有什麼共同點嗎?」

  「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往來與地緣關係、年齡也不接近⋯⋯」高木在一旁接過檔案本依照報案時間排序,隨口回答:「自從郊區那起命案後,這是公安第三次來要檔案了。」

  「伊達先生的反應很奇怪,他似乎知道些什麼卻又不肯說。」佐藤闔上檔案室的門,拉過椅子休息:「一定是公安要求保密。」

  「這沒辦法,但知道是交給伊達前輩的同期處理,感覺心情好一點。」高木靦腆一笑,說:「不知道等會來的是風見警官還是⋯⋯

  「喵。」貓叫聲自腳邊響起,兩人低頭一看,發現一隻眼熟的三花貓,貓咪搖著尾巴縱身一躍,跳上辦公桌,海藍的雙眸直視佐藤與高木,又叫了一聲。

  「你好啊小光,」高木熟捻的與三花貓打招呼,詢問:「來找伊達前輩的嗎?他恰巧出門拜訪受害者家屬了,還是我送你去公安部找諸伏警官?」

  三花貓點頭,接著又搖搖頭,似乎在依序回應高木的問題。一旁的佐藤讚嘆:「小光真的很聰明。」而高木已經拿出貓罐頭,輕輕搖晃詢問小光要不要吃。

  貓咪的眼神流露出無奈,高木想了想收起罐頭,又提議:「那你在這等伊達前輩回來?」

  小光滿意地點點頭,便一躍到沙發,他後腳一蹬將三大疊的公文夾當跳板,再跳上沙發頂端,捲縮起身體休憩。幾分鐘後搜一的辦公室門被拉開,風見領著公安部的人走進來,一臉嚴肅地向佐藤詢問:「公安部向搜查一課要求提交的檔案整理好了嗎?」

  「都在沙發上。」佐藤抬手一比,風見順勢看見沙發頂端的三花貓,一愣下意識地呢喃:「諸⋯⋯小光您怎麼在這?」

  小光甩甩尾巴,抬起頭撇了風見一眼,又低下頭將腦袋埋進前掌中。吃了貓咪不理不睬,風見也沒多說什麼指示其他人將檔案全數搬走。

 

  偵訊室的門再度被拉開,蓄著落腮鬍的男子抬頭看見一位身材魁梧的刑警,右肩上卻站立著一隻貓。讓現場遺落的御守主人、本案嫌疑犯石田忍不住開口:「呦警官大人,你是貓咪刑警嗎?還帶著貓咪偵訊。」

  伊達沒有理會這句調侃、轉身闔上門,三花貓一躍跳上桌面,海藍的貓眼凝視石田,一雙耳朵抖了抖,直到伊達邊操作攝影機邊問:「諸伏,有看出什麼嗎?」

  「班長,不用準備器材,這沒辦法錄。」第三人的嗓音響起,嫌疑犯略帶疑惑的看了狹小的偵訊室一圈,再次開口語氣有些顫抖:「喂喂警官大人,問不出想要的答案也不必裝神弄鬼吧,把人嚇著小心我找律師向警方索求精神賠償。」

  「裝神弄鬼?」伊達重複一遍,玩味地說:「諸伏,等等可以分享給萩原他們聽,第一次有人猜得這麼準。」

  「班長別調侃我們,這人的確有鬼。」下秒詭譎的琴聲憑空浮現,三花貓的身影逐漸消融於空氣和琴聲之中,緩緩拉攏匯聚成一位成年男子。

  石田爆出淒厲的慘叫,但闔上的門板貼有符紙,阻絕內部動靜被外界知曉。

  諸伏景光左手一揮抓出一把三味線,右手取出撥子看了班長一眼,確定對方摀住自己耳朵、身上的結界也有順利運作後,才調動妖力開始彈奏。

  石田眼神緩緩渙散,頭搖搖晃晃地擺盪,似乎想抵禦琴聲的操控。諸伏海藍的貓眼越發鮮明,眸中妖異的殘光一閃而逝,他邊彈奏邊應和琴聲說:「人類五感中聽力最好,你沒辦法逃。」

  人類瀕死之際,依序從視覺、味覺、觸覺、嗅覺失去對此岸的感知,最後消散的才是聽覺。這一點,諸伏景光最清楚明瞭。

  「放棄抵抗吧,告訴我──告訴我你背後的、參與的妖怪是誰?」

  伊達眨眨眼將耳朵摀得更嚴實,軟骨被雙掌壓得隱約發疼,但他將這點疼痛感拋到腦後,注意全放在石田的細微表情變化上。他相信諸伏不會濫用自己的能力、但這並不是單純的妖怪攻擊人類案件,多起案件有人類涉入其中的痕跡殘留。

  人類的罪錯,要用人類的律法來規範:而妖怪的過錯,則交由降谷他們來執行。所以伊達要見證、協助判斷涉入的人類是保有自我意識而行動的,還是失去自我掌控而犯案的。

  「是、是他們的錯,他們太討人厭,而且總是欺負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石田終於開口,語氣飄渺卻帶著濃烈負面情緒地說:「既然村長家的人都被吃掉了,借用他們好客的身份也無仿吧,反正也不真的是村長他們的錯⋯⋯

  事件的起因意外單純。

  無父無母、僅依靠年邁祖父母照顧的石田,自幼是被其他孩子欺負長大的,只有村長一家對待他好一些,即便他成年遊手好閒,大宅院始終向這位養子般的外人敞開大門。

  可在那無風也無亮光的夜晚,石田卻看到一輩子難以抹滅的惡夢。當晚,他受邀回村長家享用晚餐,但諾大宅院卻無燈光與人聲,他只能自己拉開大門、入屋,看見──

  有妖怪啃食著村長的手臂,一點一滴殘吞殆盡,地面散落著村長一家人部分的軀體。那是村夫人的小腿、還有剛出生小孫子仰面躺在地上,嬰兒柔軟的胸口破開一個大洞,本該是臟器的位置卻空蕩蕩,如同吞噬人的深淵漆黑無比──

  石田想跑,腳卻不聽使喚;也不敢叫喊,怕引來妖怪的注意。正當他軟腿手腳併用的嘗試爬行離開村長家時,邪魅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人類⋯⋯好吃的男人。」

  「不不不我不好吃我一點都不好吃!」他將頭搖得快掉下來,深怕下一秒自己的頭真的會掉下來:「我什麼都沒看到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誤闖──」

  「好餓,我需要更多。」妖怪緩緩將過度張大的嘴合攏──幾秒前那張嘴伸展到極致,一口吞下一個成年男子軀體──繼續緩慢地說:「你可以給我更多嗎?我真的好餓……」

  石田傻住了,腦海掠過許多欺侮他的村民,一時無法判斷妖怪這話的意義為何。見他默不吭聲,妖怪緩緩張大嘴嘶啞地說:「沒有就吃掉你,再去找其他人。」

  「我會的!我會找其他人給妳!」石田大吼,同時心中被詭異且隱晦的幻想給沖刷,整個人暈乎乎:「我會找人給妳吃飽。」

  我會找那些人給妳。

  「那為什麼連經過拜訪的過客都失蹤了?」不知何時琴聲停下,伊達不顧諸伏錯愕的表情,開口打斷石田的重複話語:「很顯然不止排斥你的村民被吃掉,許多路過的人最後足跡都停留在這村莊。」

  「怎麼可能?」琴聲停下後催眠的效果終止,石田甩了甩頭撈回自己的意識,恢復原先的鄙視神情,反駁:「他們不是還有走出大宅,前往主幹道的大城市嗎?原來刑警連最基本的調閱監視器都做不到啊。」

  「那不是『他們』,」諸伏收起三味線,海藍的上挑貓眼仍維持貓科動物的習性,警戒的放大瞳孔:「那是妖怪偽裝的幻術,走出大宅的人不是旅客,通通都是你。」

  石田啞然,正當他苦思要說什麼反駁刑警與眼前這位站在警方邊的妖怪時,一隻細小的黑色物體竄出衣領,迅速往他的脖頸狠咬一口。太過唐突且毫無預警的情形讓伊達與諸伏措手不及,一人衝上前扶住人類共犯往側邊軟倒的身體,一人伸出右手,銳利的指甲匯聚妖力抓向大量增生的黑色物體。

  「諸伏,他叫不醒。」伊達熟練的掐人中、刺激疼痛部位都無法喚醒石田的意識,連忙抬頭向夥伴告知,卻看見對方快速揮舞雙手,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漫天攀爬吐絲的⋯⋯

  「蜘蛛?」

 

 

天陽的話:

這一篇很長,從兩年前就開始寫了,今天才終於寫到最後一段,而敢發文。

希望你們會喜歡這一個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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