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有太陽

＊　與〈夏日祭典〉同一世界觀

＊　預計會是未來新刊的一部分（？）

　　夏日在轉瞬之間消散，回首望去，僅於午後時分留下一抹盛夏的炙熱。

　　緊跟在夏季後的，是大人們引頸期盼的秋季。秋天，屬於豐收與祭祀的日子。而作為農業與穀物密切相關的神明；秋天，也是稻荷神社繁忙的時節。

　　世世代代在此片土地定居生活的農民，於秋高氣爽的午後採收各式農作物後，會攜家帶眷前往稻荷神社祭拜，感謝神明的眷顧，使作物順利豐收，得以度過此年寒冬。

　　沿著步道走過鳥居，高高低低的人群間，一個矮小卻燦金的身影穿梭其中。

　　有著一頭醒目金髮的男孩身穿藍底白葉麻紋和服、手抓一個有厚度的綠色物品，小臉掩蓋不住笑意的奔跑，直到他看見人群中緊握少年的一位穿著格紋素色衣賞的黑髮男孩。

　　「ヒロ！」

　　金髮男孩高喊，一雙毛茸茸的三角耳朵砰的竄出髮間，讓聽到朋友呼喊的黑髮男孩連忙舉手拍拍自己的頭頂示意。

　　「ゼロ，耳朵、耳朵。」一隻手不夠，黑髮男孩掙開兄長的手，雙手併用拍自己的腦袋。

　　「ヒロ，你頭疼嗎？」零睜大藍紫色眼眸，喜悅轉換為擔心。

　　「零君，景光是說你的毛茸茸耳朵。」年紀稍長的黑髮少年清冷解釋，比兩位孩童更快發現四周的人類沒有注意到零的異樣：「大人出手將你遮起來了。」

　　零一頓，終於知道好友欲表達為何，右手拍拍頭，又從衣襟內袋撈出一片樹葉含入口中，凝神收斂妖力。

　　燦金的三角耳朵縮回髮絲間。零搔搔頭，道謝：「ヒロ、高明哥哥，謝謝你們提醒我。」

　　「ゼロ不能一激動耳朵就跑出來，」諸伏景光板著小臉：「現在還沒出神社，所以大人會保護零，可是零這樣在外面很危險。」

　　「沒事的，我可以保護ヒロ和自己。」妖狐男孩充滿自信的說：「大白先生一直有教我各種法術，下次景來找我，我也教你。」

　　「好。」新奇的事物讓景光擔憂減緩，可仍忍不住說：「ゼロ要控制好，我們才能一起出去玩。」明明零是妖狐，應該比自己更會化人形才對，但學習速度卻慢上自己好多。

　　「現在就可以一起出去玩──」

　　「門都沒有！」嚴肅無奈的嗓音從背後傳來，零一僵，訕笑轉頭吶吶呼喊：「大白先生──」

　　「兩刻後到武場訓練，接下來三天都保持人形，尾巴耳朵露出來就去幫忙前殿收拾供品。」高大的銀髮男人嘆口氣，吩咐完男孩之後的修煉課程、朝諸伏兄弟點頭打招呼後，如同現身時般，眨眼後身影便消散。

　　「景光，我去獻上給大人的作物，等等來接你。」諸伏高明輕聲向景光交代，提著一大籃農作物離去。

　　「ゼロ今天有什麼好事要和我說？」景光好奇，平日都是自己走到神社主殿，甚至繞到後院找零，鮮少在鳥居口被好友攔下。

　　「啊！這個ヒロ給吃。」零想起目的，連忙遞出抓緊狂奔一路的物品。他拉開麻繩綑綁的繩結，嫩綠色的葉子撥開，露出兩顆白皙渾圓的糰子。

　　「月見糰子？」景光摸不著頭緒，還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可還沒十五夜呢？怎麼現在吃。」

　　「熱呼呼剛搗好喔！」零露出大大笑顏：「主人先給我，要我和ヒロ分著吃。」

　　「謝謝大人。」景光相信在御饌津神的領地內，這聲致謝會被聽見。說完他才伸手捏起白圓的糰子咀嚼，海藍雙眸一亮：「好好吃。」

　　零也將另一顆糰子啊嗚塞入口中，慢條斯理的咬完吞下，滿意的點點頭：「不愧是月兔搗的，他們果然厲害。」

　　景光一愣，反問：「真的月兔？」

　　「嗯，前天剛來作客，所以大人把一些新米交給他們搗糰子了。」零眨眨眼，湊近景光耳朵、舉起雙手說悄悄話：「而且我還聽到一個說法，這方法說不定能實現願望……」

＊

　　「今年可以過個好年。」被眾多小妖貓暱稱為婆婆的妖貓族貓僧，坐在簷廊望向燒得火紅西下的天際、輕聲讚嘆：「感謝神明大人，使作物豐收、使人們歡喜。」

　　身穿嫩粉色和服的女童面無表情地將三方放在走廊盡頭、靠近圍牆的位置，將一粒又一粒月見糰子整齊疊放在三方上，擺成雪白的金字塔造型。

　　做完這一切後，女孩詢問：「婆婆，剩下兩粒可以放上去嗎？」

　　「哎呀，十五粒就可以了。」婆婆嘿咻起身，緩步走上前確認：「謝謝你小童，剩下的你可以吃掉。」

　　「不是給輝夜姬和月亮大人的供品嗎？」小童仰頭，困惑反問。

　　「輝夜姬吃不完這麼多，你可以吃的。」婆婆和藹撫摸座敷童子的頭：「裡面有包紅豆喔，你最喜歡的甜紅豆。」

　　一老一少離開供品，捧著剩餘的月見糰子回到可見美麗天際的位置。可當小童轉身走進屋內泡茶時，婆婆敏銳察覺兩股小小妖力闖入院子，朝著牆角的供品直去。

　　「ヒロ，婆婆的糰子有包餡耶！」

　　「我第一次看到有包餡的糰子，哥哥說每戶人家的糰子做法會有一點點不一樣，是真的呢。」

　　灰白色的貓尾於背後擺盪，婆婆柔和沙啞的竊笑。

　　那一股土金色的妖力停在三方幾寸前，細嫩且充滿猶豫的聲音傳來：「可是……ゼロ，我們真的可以拿嗎？」

　　「可以啦，月兔說我們小孩是月亮的使者，能光明正大的拿來吃。」另一個聲音有些緊張，可少了很多猶豫：「要不然、我們交換，和小童換一顆吃。」

　　「拿月兔搗的交換嗎？那我拿一下。」一個繡有稻穗圖案的小布包憑空浮現，接著兩粒雪白糰子從袋口飛出，飄向三方。

　　糰子抖了抖，其中一粒掉落地面，滾到貓僧幾步遠的地方。婆婆雙耳不禁一抖，並聽見兩聲稚嫩的抽氣聲。

　　「ゼロ，婆婆是不是發現我們了？」

　　聽見這句話，婆婆連忙晃晃頭、佯裝未察覺般起身，走向屋內還喃喃自語道：「小童啊，婆婆今天想喝上次老頭子拿來的新茶葉，我告訴你放哪……」

　　等到貓僧與座敷童子再走出屋，看見三方上有兩顆特別圓且白的月見糰子，旁邊還用石頭壓著一張小紙條。

　　紙條上，抖動扭曲的字跡寫著──交換。

　　從郊外貓僧的家一路「偷」到鬼市，一妖狐一貓又暢行無阻。小布包內的月見糰子替換上各家獨門口味的糰子，似乎沒有任何大人發現皎潔月色之下的小小竊賊。

　　只有在貓爺爺家的後院，兩位小妖怪遇上一位綁著小馬尾、有一雙絳紫眼眸的半妖男孩。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幾分鐘後，先由半妖男孩笑瞇眼、豎起食指擋在唇前說：「噓──不要太大聲喔！」

　　「ヒロ，是半妖耶。」

　　「嗯，這氣味我沒聞過，不是你或我。」

　　「不要直接掀人老底！」男孩臉龐閃過一絲驚慌，連忙說：「你們也是來偷糰子的吧，我們快點離開。」說罷，他掏出一個小麻袋，拿了兩粒白貓爺爺家的糰子並放上一個小玩意，一眨眼身影就消散了。

　　認同對方的話，景光和零也快速「交換」糰子，離開白貓家。一跳出後院，便看到半妖男孩睜著眼等他們。

　　「我想和你們談交易，」種族應同為動物妖的男孩說：「你的月見糰子感覺很……特別，我想和你拿一顆給朋友吃。」

　　「你要拿什麼換呢？」不是第一次有他人欲與自己談交易，零沈穩的反問。而景光則好奇問：「你朋友沒有和你一起玩嗎？」

　　「現在是秋天，小陣平不舒服在家休息。」半妖男孩回答：「我可以拿媽媽做的糰子換，我媽媽做的糰子很好吃。」

　　「好啊。」零同意，讓景光從小布包拿出月兔牌糰子與對方交換，換來兩顆外觀有黑點的糰子。察覺兩人的困惑目光，半妖男孩解釋：「揉成糰時有加芝麻，媽媽的獨家口味。」

　　「祝你朋友早日康復。」景光笑著揮手與對方道別，而零則看向天空，驚呼：「ヒロ，我們快回家！午夜要到了。」

　　揮別一妖狐一貓又，仍站在原地的半妖男孩等待幾分後，一位男子找來：「研二，幸好你沒跑出鬼市，通道要關了我們快走。」

　　半妖男孩抓緊小麻袋，燦笑：「好。」

＊

　　兩位孩子奔過鳥居時，恰巧午夜的鐘聲響起。隨著鐘聲，點點亮光漣漪擴散，浮現於整條參道，剎時成為一條光之道路。一輛馬車隨著光點憑空出現、擦身而過兩人，讓他們更緊張，零變回小九尾妖狐四肢著地飛奔，景光則大喊：「公主殿下，請稍等一下──」

　　馬匹嘶鳴、於午夜前來稻荷大社接回月宮的公主。

　　神社前方，白狐與一位身穿華服的女性一同仰望天際，腳邊還圍繞一群白如雪的兔子。率先察覺兩位孩子跑來的是身側帶點點月光的少女，巧笑倩兮的女人朝駕駛的馬伕點頭示意稍等一會，讓月兔先上車。

　　來自月宮的輝夜姬微微屈膝，讓自己的視線和兩位氣喘吁吁的孩童等高，輕聲向小孩道別：「零、景光，明年見。」

　　「呼、公主殿下，謝謝您和月兔給的、糰子，」景光努力說清楚話，而零還在奮力壓回自己仍不受控的狐耳：「很好吃，我們還、還拿去幫一位人類小孩。」

　　「真的呀，月兔他們也會很開心的。」輝夜姬輕笑，抬手摸摸小貓又留有細柔髮絲的頭：「零呢，有什麼想和我說的話？」

　　砰一聲按回毛茸茸耳朵，零喘口氣後小手探入懷中掏出布包，遞到公主眼前：「公主殿下，這裡面是否有你思念的月見糰子呢？」

　　圓鼓鼓的小布包一拉開繩結，便是滿滿的月見糰子。輝夜姬眼神更柔和，溫聲說：「謝謝你們，但我父母是普通人類……」

　　輝夜姬以為今晚無法和兩位小妖怪道別，因為大白先生說，孩子們昨日興沖沖地說要去拿糰子，今天一入夜變跑得不見蹤影。直到御饌津大人說，零和景光是想替自己尋回她思念的、記憶中的月見糰子。

　　貴為月宮之公主，她最懷念的反而是返回月宮前，年邁養父母過節做給自己吃的糰子。可歲月流逝，老人家離世後，她再也無法吃到記憶中的味道。

　　小妖狐與小貓又的活動範圍僅限村莊與鬼市，這兩地住滿妖怪居民，月見糰子的風味不會與人類相同……

　　輝夜姬話語躊躇，不願打壞小孩純粹的心意。

　　「人類！」不料，兩位孩童互看一眼驚呼，各伸手更拉開布口，燦金與土金色妖力交織，從布袋內撈出一顆白中帶點點黑的糰子。

　　輝夜姬驚呼，看著月見糰子飄在半空，耳邊是男孩催促吃吃看的呼喊聲。她伸手接下，咬了一小口緩緩咀嚼。

　　「是媽媽的味道……」長袖遮掩臉龐，僅能聽見細微顫抖的聲音。仰頭注視輝夜姬，一藍紫一海藍的雙眼染上喜悅，不需再出聲詢問，他們確定，自己替公主殿下找回記憶中的味道。

　　片刻後，挪開袖子的輝夜姬眼角含淚，卻笑得明媚：「謝謝你們。」

　　「公主殿下，該啟程。」馬伕催促，光之道路的光芒減弱幾分：「月宮要關閉通道了。」

　　目送輝夜姬登上馬車，簾幕飄揚、馬匹再度嘶鳴，噠噠的馬蹄聲踏上道路，一步、兩步──

　　馬車順著灑落的月光踏上天空，啟程返回月宮。而神社前的兩位小妖怪不停揮手，大聲向輝夜姬道別。

　　「明年見──」

　　「明年見──」

　　稚嫩的呼喊聲響徹神社、空中，而始終不發一語的白狐抬掌搔搔耳後，悄聲嘆氣。

　　就當作沒看到小妖狐剛才變身失敗吧，大白先生想。這次誤打誤撞尋覓輝夜姬的思念，實屬一大功勞。

　　不驚動兩位孩子，白狐輕巧轉身隱入神社前殿。

　　「吃糰子，吃婆婆的紅豆糰子～」

　　「去我家吧，我想和哥哥分著吃。」

　　「嗯，走吧。」

　　兩位孩童又並肩跑出神社，準備去享用各種口味的月見糰子。畢竟──

　　天還沒亮，十五夜可未結束呢。

　　　　　　　　　　　　　　　　　　2024/9/21 pm15：11

天陽的話：

「孩子是月神的使者，所以十五夜當天小孩可以光明正大的偷吃東西。」

這篇文章的起點就是從這句話開始，所以小貓又和小妖狐結伴去偷月見糰子吃了。可價值觀堅定的他們還是有點猶豫，所以從偷變成「交換」糰子吃，感覺零長大後知道月兔搗的糰子的價值後，應該會覺得自己年少拿大筆財揮霍。

輝夜姬出場是本來就想寫的，可真寫到出場又讓這位公主的理由多了一項，我自己蠻喜歡尋找記憶中的味道，小時候吃到的食物總會令人念念不忘。

這一百鬼夜行設定，應該會多寫很多很多短篇，大綱都寫好了，原本預計十二月參加ＣＷＴ，可老筆電壽終正寢，所以全部的寫作計畫都被打亂。但趕在中秋終於寫完這一篇，用平板寫好，再到公共圖書館上傳，超忙碌。

鬼市、婆婆和小童、御撰津神和大白先生的設定沿用《光所在的地方》，你可以想成警校組們在某一時空是妖怪，但有些人事物不會受到影響，依舊存在於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