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詞課堂創意作業

* 〈墨呈與段霜〉系列延伸

 

「唱遍希望未出現,別提功名和夢想。天邊水流如星雨,一顆一顆砸死人……」

「好了紀段霜,老爺爺都快暈倒別亂改詞作了。」

 

如果,辛棄疾來到現代──

 

紀墨呈:

    大學生,高不成低不就卡在中間的人生,某一天紀段霜就出現在他的身邊,覺得紀段霜很煩人。心軟、但心情不好會凶狠點。

紀段霜: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又為何而來,腦子很跳脫、愛亂說話,最大的樂趣是激怒紀墨呈,而亂改古典文詞是激怒的好方法。

 

  「這真是新奇、新奇,是另一種蠟燭亦或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嗎?」

  紀墨呈走在商場,一邊恍神一邊承受擦肩而過的行人們驚訝與好奇的眼神。

  「少年啊說說,這夜明珠是如何遍布高聳屋內的梁柱呢?」

  紀墨呈繼續往前走,一直到另一位專職騷擾戶加入。

  「墨呈啊我的好哥們,怎不理我?」紀段霜搭上紀墨呈的肩,全身彷若沒骨頭似的將體重壓在對方身上。

  如果理智有一條線,此刻的墨呈清晰聽到那線啪──的斷裂聲。

  「稼軒老爺爺,您消停會可否?」墨呈扭過頭,咬牙切齒但維持一貫禮貌的說。

  「少年啊脾氣別這壞,」下意識用手指梳理稀疏的鬍鬚,被喊做稼軒的老人家穿著一身古風味滿滿的服飾,走在燈火通明的現代賣場像醒目的火把,處處吸引他人的側目與眼光:「雖說脾氣躁點也是少年的模樣,但帶兵打仗可不能如此急促,應當──」

  「應當什麼?以一擋百?」紀段霜湊得更近,與紀墨呈神似的臉孔露出截然不同的表情,興奮又壓抑:「殺無赦?殺生成仁?」

  「少年啊,請聽我娓娓道來,在我二十三歲那年,帶著一大批軍隊,奉表南歸……」

  紀墨呈深深吸氣、吐氣,又吸氣、吐氣。

  「然後呢然後呢?你們有把金反殺嗎?有血流成河嗎?」紀段霜嚷嚷,嗜血的發言引來更多低聲竊語。

  第十次……吸氣、吐氣,嗯,沒用。

  紀墨呈飛快的身手,左手揪住老人的衣領,右手拽過紀段霜帽T的帽子處,拖著兩人飛快地離開商場,低吼:

  「低調、低調!你們這些人是不知道低調這詞怎麼寫嘛!」

 

 

  紀墨呈想說,路上撿老人家在社會觀感上可以博得好處,但後果須自負,如同現在自己的處境,被老不休纏上……但說眼前的老人是老不休,某方面被教授知道也會被打死吧?

  「你在想怎麼擺脫他?」紀段霜攬過墨呈,低語:「幹掉就好啦,哪兒來哪兒去,他在這時間點早該死了。」

  「要送回去吧……」抓著手機翻找老人的生平資料,他不想看見「既定的事實」被更動,從嚷嚷殺敵殺敵殺敵的豪邁老人變成失蹤人口:「這時他到底幾歲,是在廢退時失蹤的嗎?」

  「喂棄疾爺爺,」紀段霜扯著嗓門呼喊,讓旁邊這興致勃勃觀察現代家電的老人轉頭:「漢中開和業,問此地,是耶非?」一句沒頭沒腦的古典詩詞從他口中吐出。

  老人家晃了晃頭,眼神晶亮許多,鏗鏘有力的接下去:「想劍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戰東歸。追亡事今不見,但山川滿目淚沾衣。落日胡塵未斷,西風塞馬空肥……」

  「好啦停!」掩住耳朵制止老人家的朗誦,紀段霜驕傲的對紀墨呈說:「他已經寫〈席上送張仲固帥興元〉,可以判斷了。」

  「這闕詞蠻前期的,」手蠢蠢欲動想打過去,最終放下的紀墨呈嘆了口氣揉揉抽痛的額際:「你乾脆問他生幾個兒子好了。」

  「也可啊,棄疾爺爺您生幾位兒──」

  「少年啊,隨便打聽別人家事可不好。」似乎是自己的作品讓老人家回神,沒有再順著被套話,主動詢問:「這是哪?」

  「台灣。」懶得理會此刻的辛棄疾是否了解這地名的意義,紀墨呈任憑紀段霜胡亂解釋,他還有一大堆期末作業寫不完,打開筆電繼續翻找期刊論文資料和一堆頭疼的「創意」作業。

  如果創意是被逼迫而誕生的,那還是創意嗎?紀墨呈忍不住這樣想,但錢都花了頭都洗一半了也不能放棄,否則對不起家人的投資,他絕不會讓家人投資失敗。

  要做一個盒子、畫一本繪本、小論兩篇……撈過厚重的專書,他頭一埋進入眼花撩亂的古典文字之中,去臆測骨灰早都沒了的人的想法,耳邊一來一往的問答斷斷續續,他懶得理會。

  直到一聲嘶心裂肺的吶喊把他拔出辨別文獻與構思的深海。

  「幹吵屁吵他媽的我作業寫不完啦!」氣到差點把書當兇器丟出去,紀墨呈恨恨抬頭,看向悲痛欲絕的老人與兩手一攤擺出奇怪表情紀段霜,他頓了頓,眼神死的問:「紀段霜,你說了什麼?」如果辛棄疾不小心情緒起伏過大,死在家裡會很難處理的。

  「冤枉啊墨呈,」紀段霜浮誇的露出求饒的神情:「他問我南宋最後有抗金成功嗎,我調地圖給他看而已。」手邊,另一台筆電螢幕閃爍著衛星地圖與中國平面圖。

  「我不相信,皇帝沒有……」剛才誦念詞的朝氣消散了,此刻的辛棄疾整個人失了魂。

  「啊啊,一代詞人把全部希望綁在他人身上,嘖嘖真難看。」

  「紀段霜,少說點話不會死的。」

  「我說的本來就是,」一躍而起跳腳,紀段霜指向辛棄疾叫喊:「瞧瞧這些古代文人,夢想國家變得更好,拼命想讓皇帝看見,何苦?」

  「你以前不也這麼說嗎?光看這些文人一直寫些呻吟的詞句,就覺得背這些幹嘛,很智障啊,誰的人生不苦!」

  「……」紀墨呈扁扁嘴,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那是我們的理想,是全體文人的期望。」他聽見辛棄疾說:「抗金將故土收復,是宋朝子民的信念。」

  「不是每個人都認同你的想法,稼軒老爺爺。」闔上筆電,心情嚴重受到打擾無法寫作業的紀墨呈回應:「人們因立場不同而有各自陣營,形成政治局勢與對立。您不是都寫了嗎?『可憐白髮生』。」

  「你沒看見前面的磅礡與我的雄心壯志,」辛棄疾反駁:「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殺場秋點兵──」

  「喔喔我也來,」一掌按向辛棄疾的嘴,紀段霜打斷吟誦詞的老人家,胡言亂語:「夢裡啥都沒有,醉倒路邊水溝。三十工作找不到,一百元流浪街頭。快要餓死了喔喔喔啊啊──」說完上闕魔改,他乾脆鬼吼鬼叫起來。

  紀墨呈嘴角抽了抽:「對是有對上,但就哪怪怪的。」見鬼,繼上次「上善若水」被紀段霜亂玩改成粗俗語句,這次辛棄疾的詞果然逃不掉。

  「沒那麼容易餓死,只要努力農耕不會餓死。」辛棄疾抗議:「懶惰致使貧困,少年本該多努力……」

  紀墨呈掐住自己的手才將「哩西勒靠」的咒罵吞回腹中,嚥下怒火好聲好氣的解釋:「稼軒老爺爺,您往窗外瞧瞧,您再想想一路來到此房間的路上,有田嗎?」

  辛棄疾沉默了。

  「您那時代只要努力就餓不死,在我這時代努力只會被剝削過勞死。」紀墨呈癱軟進沙發,有氣無力:「人生橫豎都是死,不如快樂死。」

  「不可否認您的詞很有才氣,很獨特且帶有自己風格,您留下很多作品鼓舞後代文人,」他輕聲訴說,把欺騙改為鼓舞:「但有什麼用,您當不成官還有祖產,可以妻妾成群兒女成雙,我們呢?」

  「我們只有兩袖空氣汙染的髒風、一顆新鮮的肝還有少少的二十幾k薪水,」紀段霜搶話:「念書沒那麼好賺啊老爺爺。」

  「念書哪是賺錢呢!」辛棄疾反駁,指向旁邊倚牆而立的書櫃,書櫃上整齊擺放滿滿的書籍:「你也是文人,也該知道我們做得到特別的──」

  「我們沒寫,太陽明天還是東邊升起西邊落下,」煩躁的情緒吞噬思考,紀墨呈扯過抱枕蓋住臉,不打算看辛棄疾:「您是一腔忠憤無處發洩,我們是不知文字能賺幾毛錢,下一頓在哪。」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朗誦完國中課本常出現的古文必考題,他說:「您寫的,我們識盡了,所以不抱期待了,就像你老了也知道該放棄勸說皇帝了。」說完,朝紀段霜方向擺手,讓他把辛棄疾帶出去,任憑意識擴散。

  

  這樣對嗎?他不知道,沒錢、看不見未來、為生存焦慮是他們的生活,不是辛棄疾可以想像的,紀段霜只是比他說得更狠毒,如果不是在這混亂的時間點遇見老人家,說不定他會興致勃勃請教詞的寫作技巧。

  但偏偏是這焦頭爛額的時候,令他放棄了許多好奇樂趣。

  「更能受幾次爆肝?匆匆期末又返。憐夏熱怕大缺水,何況又來跳電。天熱爆。見說道人多嘴雜論紛紛。願夏涼爽。算算手中錢,還有幾塊,能再吃幾餐……」

 

  聽,紀段霜又再亂改詞作了。不知道辛棄疾聽見又會說什麼抗議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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