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有太陽

　　翹著腿翻閱厚厚一疊報告，隨著往後翻的頁數越多，松田的臉色逐漸陰沉嚴肅。感受到隊長情緒急速惡化的小隊員渾身一抖，條件反射的四處張望想找尋可以鎮壓松田隊長的另一位隊長。

　　「在看什麼檔案，臉色難看到你家隊員快哭了。」輕快的嗓音打斷思緒，松田仰頭看向自上方注視自己的萩原，後者一貫保持微笑的模樣讓他皺眉，正想說心情不好就別笑，一隻手指按上自己的眉心。

　　「再皺眉會擠出皺紋喔，」萩原收回手，視線落到松田順手翻回封面的報告，詢問：「是前輩那起……」

　　「沒錯。」將報告遞給萩原，看著對方順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閱讀，松田先說出重點：「炸彈分析完畢了，有疑點。」

　　萩原手一頓，頭也不抬繼續閱讀，聽松田繼續說：「從炸彈剩餘殘骸和前輩的即時回報中，並沒有找出拆彈失誤的地方，反而發現機殼與機殼的夾層中有一個接收訊號的接收器。」

　　快速翻過嫻熟於心的炸彈結構圖，萩原直接跳到報告結尾處閱讀，機動隊當日於周遭管制人群時無察覺異狀、搜查一課也沒有得知更多訊息可以追查，現在只能透過廣場周遭的監視畫面，尋找有行蹤詭異的人。

　　「搜查一課知道這接收器有一定距離的接收範圍嗎，」將報告翻回前面，萩原手指劃過其中一行文字：「告訴班長？」

　　「我剛才傳簡訊轉達了。」松田摁熄手機螢幕，將報告拿回來拋到前方專門放給警部閱讀的公文盒內：「炸彈本身沒有疑慮，接下來就是歸搜查一課追捕炸彈犯。」

　　「是啊……」身體往後一躺恰巧看見時鐘，萩原一躍而起宣布：「時間到啦，走了下班。」

　　「隊長掰掰。」小隊員們意興闌珊的抬抬手道別，又各自埋頭繼續手邊的事務。

　　拉著松田走出警視廳，他們先到附近超市大採購，補足空蕩蕩的冰箱與家中所缺的日用品。待兩人拎著大包小包走出超市，已接近黃昏時刻。

　　「真難得下班時還看得見太陽。」

　　「因為我們已經連續執兩班了，老大再不放我們走，會換其他人哀嚎。」

　　「班長那好像也快結束了，晚上約他吃飯如何？好久沒聚餐，找間可以痛快喝酒的店好好喝一晚。」

　　「那我傳簡訊問問班長。」

　　放下提袋，松田停在公園邊掏出手機開始打字，萩原則晃著頭一邊窺看松田手機畫面，一邊開始唱名附近的店家與其中受歡迎的招牌料理。

　　「那間烤雞肉串不錯，還有一些特色小菜，聽說是主廚特製的口味……」

　　孩童帶點恐懼的尖叫聲從公園入口傳來。萩原抬起頭，看見一位小男孩雙手摀住耳，跑出公園大喊：「好可怕好可怕要爆炸了嗚……」小男孩跑過萩原面前。

　　砰。

　　輕微的爆裂聲響傳到萩原耳裡，放大數十倍、數百倍。他完全沒有思考甩開提袋，撲上前將孩童護在身下。

　　「萩原──」

　　「哇啊啊啊啊──」

　　許多聲響在耳邊環繞，卻又無法抵達耳裡被思考接受判斷。萩原張大嘴吸取更多空氣，讓呼吸越來越急促，看出去的世界一片模糊、瞬間又泛黑。

　　呼喊聲、孩童的哭聲、焦躁的呼喊聲、嗡嗡的耳鳴聲。

　　不行……要調整呼吸，否則會過度換氣……一個微弱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頭很暈、腦子像要沸騰一般，誰、還有誰在附近……

　　「萩原、冷靜點萩原！」

　　「萩原放手，看著我！看我這裡，看我！」

　　誰、誰在喊我，剛才爆炸的一瞬間有誰在我身邊……模糊晃動的視線捕捉到一抹藍。

　　一雙蔚藍、充滿緊張與強裝鎮定的眼眸。萩原開口想呼喊，越是努力，越說不出話。

　　小、小陣平……

　　被萩原護在身下的孩童驚慌失措哭泣，小手瘋狂推擠身前的胸膛，哽咽哭吼：「放開我嗚嗚嗚放開我哇──」

　　其他在公園遊玩的小孩發現這裡的情形，一哄而散。松田看向公園中央，地面散落氣球破裂的殘骸，稍早的爆破聲是幾位孩童玩耍時故意弄破氣球造成的。

　　「萩原、萩原冷靜點。」松田靠近一大一小蹲下身，不敢伸手觸碰此時的萩原，以免對方在失控的情緒下做出更難以預料的行動，他只能呼喊：「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萩。」

　　萩原的臉毫無血色、呼吸急促逼近紊亂，平日溫和明亮的紫眸此刻瞪得極大，被恐懼填滿。松田心一沉，有了不好的猜測。

　　呼喊好幾聲後，他注意到萩原的唇蠕動，似乎想說什麼──

　　「陣……」

　　「萩，鬆手。」松田一邊和萩原對話，一邊嘗試安撫小孩，小男孩滿臉驚恐來回張望兩位大人，手仍抵著萩原的胸膛，哭吼逐漸轉為啜泣聲。

　　「萩，沒有爆炸，你先把小孩放開。」壓低嗓音安撫，松田努力回想以往萩原都是如何哄拐自己的：「沒有爆炸，不用保護小孩子。」

　　慢慢的，萩原撐起雙臂，一發現有空隙可以鑽出，小男孩手腳併用鑽出萩原懷中飛快跑遠，松田要攔都來不及。

　　「小陣……」微弱的呼喊傳來，確定萩原認出自己，松田伸手拉近距離，讓人可以側靠上自己的胸膛。他一手放輕力道拍撫萩原後背，另一手將指縫撐大，小心翼翼的覆上萩原口鼻，幫助對方減少無法控制而過度吸入的空氣量。

　　「慢慢呼吸，不要急……專注聽我的聲音，先別說話。」輕聲誘導，萩原似乎意識到松田在協助自己，闔起眼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

　　「喂你們抓住小孩子打算做什麼──」遠遠的有一人順著街道飛奔而來，松田不用抬頭就聽到那招牌的怒吼聲，他繼續拍撫萩原的背，說：「吸氣、吐氣，聽我的聲音呼吸……」幸好來的人認識，可以暫緩解釋。

　　伊達航停下高漲的怒吼，路過派出所聽到一位小孩邊哭邊說有大人抓住他不放，還有其他孩童七嘴八舌的作證說明，做為警察的他當然要來看看，並試情形請對方到警局喝杯茶說幾句話──

　　但眼前的兩人是自己警校同期、同為警察的好友。而且其中一人一看狀況就不對勁，臉色蒼白癱軟在另一人懷中。

　　「班長，可以替我弄些溫水來嗎？」確認萩原的呼吸逐漸好轉，松田才仰頭看向伊達航，解釋：「剛才萩原抓住小孩是意外，他想保護小孩子。」

　　「這、好我去找水。」伊達航搔搔頭，轉身去找溫水。松田將注意轉回萩原身上，感受到對方原本過度緊繃的身軀逐漸放鬆，將更多體重分到自己身上，他調整一下姿勢，讓萩原可以更舒服點。

　　「慢慢來……對再吸氣更慢點。」松田緩緩的將手移開萩原口鼻，這一番折騰讓懷中的人已無多餘氣力，撫在後背的手心感受到上衣汗涔涔的濕一大片。他手指輕輕撥開對方的瀏海查看神色，萩原仍呼吸倉促，但好很多。

　　「小陣平……」睜開濕潤的眼，萩原努力一會才看清松田萬分嚴肅的臉龐，他開口，每一字的音節拖得很長很吃力：「抱歉，我只是……」

　　「先別說話，等等班長會拿水給你潤喉。」松田眼神一暗，萩原現在的聲音乾扁，再繼續說只是增加身體負擔：「你能喝水嗎？覺得可以點頭，不行搖頭。」

　　靠在胸口的腦袋緩慢的上下挪動，松田這才真的鬆口氣，卻聽到一聲細微的喀擦聲。

　　誰？這是手機的拍照聲響。抬起雙臂遮住萩原，松田瞇起眼四處張望周遭，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影。

　　是自己聽錯嘛。

　　「松田我拿水回來了，」伊達的聲音由遠而近：「萩原還好嗎？需不需要叫救護車。」

　　「不用，他好很多。」松田接過水瓶，確定萩原可以自己拿穩水瓶緩慢啜飲後，松田指向扔在不遠處的三袋雜物，向伊達說：「班長，麻煩你幫個忙，我要扶萩原沒辦法拿這三袋。」

　　「小事，我已經下班可以送你們回去。剛才和派出所巡警解釋好了，小孩子只有受到驚嚇，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萩可以起身嗎？我們回家休息。」

　　「抱歉還讓班長跑一趟，晚餐……」

　　「別管晚餐了，我送你們回家再買晚餐，約你們家吃也不賴。」

　　「那……酒呢？」

　　「萩／萩原！」

天陽的話：

我對不起萩原（為什麼在這懺悔？

文中過度呼吸的處理方式不是最正確的，這方法適用我、適用萩原，但不見得適用其他人。如果遇到身旁有人突然過度呼吸，視情形還要叫救護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