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有太陽

第二章　內疚和嘗試1

螢幕的藍光微微照亮青澀的臉龐，手邊的小鬧鐘滴答一聲，長針與短針重疊在一起，褚冥漾放開滑鼠，抬手揉了揉眼，長吁一口氣。

那一晚過後，他只看到阿斯利安留下的紙條與賣萌撒嬌的拉可奧，之後不管是傳訊息，還是打電話給對方，都沒有回音。褚冥漾想試著理解體諒，任務過程中有時變數太多、有可能太忙無法回應，也有可能……

叮咚！螢幕右下角彈出個小視窗，他壓下不好的想法，看向那則訊息。

『樓主，看起來很像是BDSM，伴侶有詢問你的意願嗎？沒有知情同意是很危險的。』

BDSM？他將討論區拉到最上面，來回看了一遍自己的發言，最後複製這英文單字丟到網頁搜尋。

……什麼？這是什麼？褚冥漾努力催動大腦思考吸收網站上的資訊，過亮的螢幕刺痛雙眼，一團毛絨絨的物體跳上大腿，接著室內大亮。

「啊，謝謝你斑比。」小鹿輕鳴兩聲回應，將頭顱湊近，讓主人擼了兩把，腿上的拉可奧不甘示弱地嚎幾聲。

「好了別吵，我先回訊息。」一晃眼，討論區又跑出好幾則留言，他將畫面切回，翻看訊息。

『樓主，別上來放閃，要被閃瞎了。』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嘖嘖樓上的有墨鏡借我嗎？』

『樓主要幫忙科普嗎？BDSM就是由BD、DS和SM組合起來的……』

有人調侃、有人叮囑。褚冥漾邊翻動留言邊回想，比起身體被帶動的快感，他更在意阿斯利安身上極度緊繃與……難得的脆弱。明明是自己的脖頸、命脈被掐住，但身上的人卻露出痛苦與壓抑的神色，彷彿是被操控做出這番行為。

但他可以確定，阿斯利安並沒有被操控。即使那褐色的眸因興奮與刺激而不清明，但其中夾雜的歉意他可沒漏看。

『聽我們說，還不如樓主親自去看看。去俄拜斯瞧瞧，你就會知道自己有沒有興／性趣了。』

俄拜斯？將這三個字拉框準備複製搜尋時，擱在桌面的手機唱出詭異的送葬進行曲。

「喂？戴洛？你說什麼──」

＊

「漾漾……」

「不行！」

「那我可以……」

「我沒打算放你出門，」緊盯著電腦螢幕、手指喀啦喀啦敲著鍵盤撰寫課堂報告，褚冥漾不用回頭就可以想像阿斯利安滿臉無奈地望著自己：「斑比、拉可奧，盯緊他。」

兩隻小動物很配合地喊了幾聲，換來阿斯利安的抱怨：「拉可奧，我才是你的主人啊。」

距離阿斯利安結束任務歸來，已經過了兩個禮拜，但直到上禮拜對方才出院，回到學校宿舍。

褚冥漾忘不了自己接到戴洛的電話、趕到醫療班時看到的畫面，雪白的房門、柔和的簾幕，戴洛似乎過於疲倦坐在家屬區的矮凳上打盹，凌亂的褐色髮絲間夾雜不少沙塵。

他掀開簾幕，看見阿斯利安躺在病床上，氣息紊亂、汗水打濕瀏海、一條一條黏在額頭上，因翻身而壓在身下棉被與寬鬆的病人袍無法遮掩身軀纏繞的潔白紗布，有些地方似乎過度活動，鮮紅暈染紗布。

他急著轉身想找治療士，差點一頭撞上來巡房的月見，幸好對方不介意（用月見的原話說：「病患家屬緊張起來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們見過太多了。」），還告訴自己阿利出院後要如何照顧他。

「月見說：「把你關起來就對了。」我現在覺得醫療班的做法很好。」寫到一個段落，褚冥漾放鬆的往後仰躺，說：「還是我要通知戴洛大哥？」

「可是漾漾……」把手機遞給情人，阿斯利安苦笑：「教授找我。」螢幕上亮著一封簡訊，簡單寫說需要阿利的幫忙。

「我不能拒絕啊漾漾，天曉得教授會把實驗室與整棟教學大樓拆成什麼樣子。」然後就會有其他教授來找他哭訴為什麼不看好自家的教授，阿斯利安有時覺得這些教授的任性與破壞程度不亞於青少年的他們。

「你不能用太多能力喔，」想了想，至少還在學院內有保護，褚冥漾終於點頭放行：「如果幻獸與使役獸爆走記得把老師推出去擋。」反正那位老師可以為了心愛的幻獸死千百次都不怕。

「漾漾，我覺得不是我的錯覺，你是不是變凶狠點了。」阿斯利安伸手扯了扯情人的臉頰，半調侃的說：「如果我不出任務就不能賺錢了，以後給你養？」

「我才沒有變凶狠。」褚冥漾翻翻白眼直接無視後半句提問，滿腹無奈不知從何說起。這群學長真是一位比一位不顧自己身體，學長是、夏碎學長是，連他的另一半也是。這種情況多來幾次是不會習慣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忘了他是妖師，哪天被逼急了直接施展言靈啊。

「你現在的眼神好可怕，漾漾。」

打鬧一陣子，交換許多保證與但書後，阿斯利安終於可以踏出房門，準備救援被幻殺鯨拆一半的教學大樓與嚇得簌簌發抖的教授。

「唉……」確定阿斯利安已經走遠後，褚冥漾打開另一網頁連上討論區，留言數已經累積破百則，甚至還有各自討論起來的跡象，更不少人敲碗要樓主出來說話、想知道自己去俄拜斯了沒。

叩叩！簡單的兩聲，讓班比衝到門口呦呦鳴叫，門後傳來無奈中帶有哀怨的聲音：「小鹿別叫，去叫漾漾來開門，我有事──」

「戴洛大哥？」拉開門，褚冥漾困惑的看向還是略帶憔悴的戴洛，失去平日的笑臉迎人，此時的戴洛彷彿厲鬼來索命。

「阿利在嗎？」一進門，戴洛就四處查看，褚冥漾倒了杯水遞給他：「剛好離開，去救援被拆一半的教學大樓。」

「啊，難怪我來的路上看到安因和賽塔匆忙地往教學大樓衝。」戴洛終於知道平日溫和的兩位同僚，稍早散發黑氣的神情是為何了。

「戴洛大哥，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替自己倒杯果汁，也幫兩隻小動物補滿水盆的水，褚冥漾切入重點：「和阿利有關？」

「你怎麼知道！」

「你來找我們，十次有九次是為了阿利，剩下一次是送點東西給我們。」連灌幾口果汁止渴，他覺得戴洛某方面來說很不會掩飾動機：「所以？」

「漾漾，阿利最近……有沒有哪裡怪怪的？」戴洛面色糾結，一句話邊思考邊說導致不太連貫：「一點反常的行為、或是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

立刻，褚冥漾聯想到那一晚，阿斯利安的舉動：「有，怎麼了？」

「這下該怎麼辦……」

「那個──」

「怎麼會發生在阿利身上……」

「戴洛，是怎麼？」

「怎麼會是阿利……」

褚冥漾眼神死，一隻手悄悄的伸向戴洛。

「阿利的成年禮快到了啊──」

「成年禮？阿利不是早就成年了？」褚冥漾收手，打斷陷入自我世界、循環碎念的戴洛。因為守世界的種族太多元，他還特別確認過狩人一族成年的歲數。

狩人一族是二十歲成年，而阿斯利安今年要滿二十三歲了。

「狩人一族的成年禮，是每五年舉辦一次，」終於回過神的戴洛解釋：「只要將滿二十，或二十歲以上未參加過，都可補參加。上一次原本阿利要提早參加的……」

上一次？褚冥漾一愣。五年前，是阿利十八歲、高三──

「可是阿利當時傷得太重，所以父母不允許他參加。」戴洛點頭承認：「其實狩人族的小孩，沒有意外都會提早參加的。」

「成年禮，是什麼時候？」用點力氣將話說出口，褚冥漾感到一股強大的被捉弄感，他以為，自己早就……

「一個月後，」戴洛掩面回：「所以我現在很擔心阿利。」

「漾漾，我回來了──戴洛也來了嗎？」門口傳來阿斯利安的呼喚聲，瞬間戴洛周遭的氣氛一轉，對進門的阿斯利安說：「阿利，我來送東西。」

手指一彈，一大盒點心與幾個紙盒落在茶几上，拾起旁邊幾個紙盒塞進阿利懷中，戴洛叮囑：「一個月後要回族裡不要忘了，還有這是些──」

「戴洛，我不需要這些東西。」面帶微笑、話語輕快，但褚冥漾察覺阿利的眼毫無笑意：「你可以給年幼的參加者，我還拿輔助物會被笑的。」盒子被遞出。

「可是阿利……」戴洛急躁的想把盒子再塞給阿利。

「我會沒事的，漾漾會陪我回族裡，對吧漾漾？」

「嗯，沒錯。」他毫不猶豫地答應。

「好了戴洛，我不會有事的。」半推半拉的把自家哥哥送到門口，阿利笑道：「你再這樣操煩小心白頭髮。」

「白頭髮又沒差，你比較……」

「好好──教授的幻獸毀了一棟教學大樓和兩棟行政大樓，你再不回去幫忙小心被同僚報復。」祭出大招，阿利貼心提醒。

不由自主的冷顫，戴洛加快語速：「那我要走了多休息不要亂來，漾漾麻煩幫我看著阿利。」

「沒問題，我一定會看緊阿斯利安。」

「漾漾啊何必呢！」阿利轉身撲向情人，哀號。

「我覺得很有必要，有鑑於你們先例不少。」褚冥漾邊掙扎邊收起手機。

「可是那是學弟們亂來不能歸到我頭上。」

「你們都半斤八兩啦！」

手機螢幕停在訊息送出的畫面，兩封郵件寄給千冬歲與米可蕥。

褚冥漾想，他要在一個月之內，弄清楚阿斯利安的反常。

他要去俄拜斯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