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發生在山上的故事,我從同族的獵人那聽來的。

  那一天,獵人一如往常地揹起打獵工具和乾糧,進入山區追逐鹿群的腳步。獵人在心裡計算著,鹿角可以賣、鹿肉留一部分給年幼的弟弟補身體、鹿皮可以替妹妹做一件可愛的短裙,剩下的鹿肉和鹿皮可以換成家用。

  這樣想著,他的腳步輕快許多,跳過河面上的大石渡河,來一片樹林前。從腰包中掏出打火石和一綑菸草,點燃後放置在地面焚燒,待菸草燃燒殆盡後才邁開步伐踏入樹林之中。

  獵人知道穿過樹林就會看見一片大草坪,鹿群會在草地盡頭的河川飲水進食,是很好的狩獵場所。他輕巧的躍過地面斷落的枯樹幹,盡量不發出聲響的潛行到樹林出口。

  綿延的大草坪像是一張精緻的地毯平攤在大地上,獵人頭頂初春暖和的陽光令他有昏昏欲睡的感受,此刻如果躺下來在樹梢小睡是個很美好的感覺……這麼想著,獵人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將注意力放在草原盡頭的鹿群。

  三兩散落在四周的鹿群垂著頭啃食青綠的嫩草,細尖的耳朵不時抽動警界周遭狀況。

  獵人屏氣,卸下背上的弓、從箭筒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箭矢盡頭瞄準遠方落單的一頭鹿,鹿睜著墨黑的眼嚼著嫩草。

  他需要等待,直到那一隻鹿放下戒心,毫無防備的那刻。

  咻──細微的聲響劃破風,箭矢射中鹿的身軀,鹿鳴叫幾聲,驚得周遭鹿群飛奔四散。獵人快步衝上前,箭頭抹上的毒讓鹿隻抽搐著身軀倒地,他抽出腰際的小刀連箭帶肉挖出一塊傷口,才放下心來支解整隻鹿。

  持刀劃破鹿腹,獵人邊分解鹿皮與鹿肉的連接處邊開心地哼起小調,這隻鹿沒有受太多痛苦就死亡了,肉質一定會很可口。他嚥嚥口水,加快肢解的動作。

  日頭從正頭頂逐漸向西移動,甩去滿手血汙,獵人起身摺疊好剝下的鹿皮,將支解成塊的鹿肉疊好綁起,口中的曲調沒有停歇。

  滿載而歸,獵人可以想像弟妹與家人看見這這次豐收的成果開心的面容,他的嘴角無法壓下笑意,轉身折返樹林。身後,半落的斜陽時分映照得草坪一片通紅。

  起霧了,四周一片霧濛濛,濃稠的白霧遮掩了視線、模糊了他的方向感,獵人淺淺的吸吐,盡力不讓自己慌亂。在山中最忌諱的就是亂了陣腳,沒事都變有事。

  獵人選了視線範圍內的一棵樹,用小刀在樹幹刻上一個三角形記號後,數著心跳繼續前進。

  走了很久、很久,獵人轉頭一望,發現右手邊的樹幹水平看去,有一個三角形刻痕。

  是出發前刻上的痕跡,他應該走該離開這位置了。

  「我做錯什麼嗎?」

  獵人呢喃,撫摸著樹上的三角形刻痕,扯開嗓門又大聲說一次:「我做錯什麼了嗎?」

  寂靜無聲,連本該聽見的蟲鳴鳥叫都失去聲響,獵人只能聽見自己胸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越來越快速。

  入山前,他明明有遵照習俗,點燃菸草獻給山林的,為什麼這時還會……

  喀。

  突兀的敲擊聲從遠方傳來,獵人敏銳的尋聲望去,卻依舊只見一片白茫茫的濃霧。

  喀、喀。

  又兩聲,獵人感覺到額際逐漸冒出冷汗,他從背後抽出箭矢搭上弓,堤防未知的事物。

  喀、喀、喀。

  敲擊聲越來越近,將手掌沁出的冷汗抹在褲子,獵人感覺到胸口的跳動越來越快。

  一個身影從濃霧中浮現,矮小、修長,然後聲音傳來。

  「獵人,你迷路了嗎?」

  身影走進視線範圍內,是一位少年,手持兩塊木頭,他想自己聽見的喀喀聲應該就是木頭相互碰撞發出的。

  少年又抓著木頭互相敲擊幾下後,轉過身說:「太陽已下山了,獵人你跟我到小屋休息吧,明日再下山。」

  小屋?獵人跟著少年走了一段距離,赫然發現稍早自己踏出的道路旁出現一條小岔路,通往另一個方向。

  

  「你們覺得,獵人有跟著少年走嗎?」男子突然岔開話題,詢問褚昕愛和女孩。

  「咦?我哪知道。」好奇心被吊高的褚昕愛差點翻白眼,忍不住催促:「你繼續說我就知道了。」

  「好,我繼續說……」

 

  「你住在山上?」獵人好奇的詢問,他想自己並不急著返家,等到明日濃霧散去再下山也不遲,所以他跟在少年身後踏上那條岔路。

  「是的,小屋就在岔路尾端,很快就到了。」

  獵人跟隨少年踏入小屋,小巧的屋子簡單能遮風避雨,當晚獵人與少年時用簡單的穀物和一部分鹿肉後便歇息。

  夜半時分,獵人半夢半醒之際聽到奇怪的敲擊聲,喀、喀。他想,少年又敲起那兩塊木頭了,不知道是有什麼作用。

  他悄悄睜開眼,細微的火光照亮屋內一角,他看見少年背對著自己晃動頭顱,喀喀聲不絕於耳。

  瞇起眼,在獵人快熟睡過去的瞬間,他隱約察覺哪裡不對勁。 

  少年的頭頂似乎長出了細長的物體,隨著頭顱輕微搖晃,偶爾還會抽動幾下。

  獵人想起曾聽過的床邊故事,住在山上的精怪會好客的流下旅人,等到對方熟睡後再將他肢解食用……

  那一晚,獵人死睜著眼再也不敢睡著,而少年始終沒有轉過身。

 

  「故事就到這邊。」男子呼一口氣,一口氣喝乾女孩倒給他的白開水。

  「就這樣?」褚昕愛不敢相信,質問:「獵人有順利下山嗎?」

  「有啊,不然這故事怎麼傳出的。」男子不滿地哼氣:「小姑娘,這故事可以賣多少?」

  女孩蹲下身消失在吧檯後,幾秒後一隻手探出,在檯面放上三塊包裝精緻的餅乾,烤得金黃的餅乾讓褚昕愛有點想嚐嚐。

  「只有三塊?」男子不敢置信地大吼。

  「三塊,」女孩起身,看著男子瞪著三塊餅乾,歪了歪頭又說:「或許可以再加杯拿鐵。」

  「還是太少了!」男子抓起彎刀威嚇般的揮了揮:「小姑娘叫你胡老闆出來,我不服這價碼。」

  「你不服也沒辦法。」女孩將餅乾推給男子,渾然不管在眼前揮舞的彎刀:「估價由我方判斷,緣逢的規矩你應該知道。」

  「小姑娘,我不服你的判斷。」彎刀貼近女孩的臉,褚昕愛抓著手機已經快退到背抵木櫃,尋思著報警該如何解說現況時,男子咧嘴又說:「請胡老闆估價。」

  「可是聽故事的是我。」女孩嘆了口氣,突然轉頭朝褚昕愛說:「昕愛姊姊,你覺得這位客人的故事值幾塊餅乾呢?」

  咦?看到男子凶神惡煞的轉過頭盯著她,褚昕愛只想尖叫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賣故事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要怎麼估價啊啊啊──

  「宗雄,你在做什麼?」清冷的嗓音打斷屋內的僵持,店門口出現一位身材修長,穿著日式寬鬆上衣的男子:「你在威脅我女兒?」

  「胡老闆!」被稱作宗雄的男子一眼認出來者:「請您估價我的故事……」

  「兩塊餅乾。」冷冷掃過面容平靜的女孩和桌面的餅乾,胡老闆下了判斷。

  「咦?」宗雄愣住。

  「你不是不服我女兒的判斷?」勾起邪媚的笑容,胡老闆皮笑肉不笑地說:「那我開兩塊餅乾。」

  「三塊,還是三塊好了,小姑娘教得好啊慧眼識故事哈哈。」捲起檯面上的三塊餅乾,不顧女孩說還有一杯拿鐵喔的招呼聲,宗雄快速跑過胡老闆身邊離開店鋪。

  結、結束了。放下手機,褚昕愛這才發現自己是半倚靠著木櫃才沒有癱軟下去,乾脆完全放鬆癱坐到地上。

  「你好,工讀生。」踏進店鋪,胡老闆悠哉的一步步靠近褚昕愛,隨著腳踩的木屐喀喀聲,褚昕愛發現胡老闆面容正在變化,兩側的耳朵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頭頂冒出兩個尖銳的耳廓,背後也冒出毛絨絨的龐大物體,隨著走動左右搖擺。

  「歡迎來到緣逢咖啡廳。」彎腰伸出一隻手,化身為半人半狐的胡老闆笑得和藹:「我是店長胡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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