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有太陽

　　褚昕愛不知道自己傻住多久，才緩緩地開口：「胡老闆，您是人嗎？」

　　「如你所見，我不是。」似乎被這問題逗樂，胡涘笑瞇了眼將她拉起：「我是狐妖，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

　　「妖、妖怪真的存在……」有些慌亂的視線掠過胡涘頭頂的尖耳，褚昕愛期期艾艾的呢喃：「妖怪開的咖啡廳買賣故事？」

　　「這是本店特有的交易之一，我們平日仍是銀貨兩訖。」換上圍裙，胡涘接過女孩遞上的履歷單簡單看過後，朝褚昕愛招了招手：「昕愛，來吧檯後面，我向妳介紹工作設備與環境。」

　　　吧檯後面，是一般常見的冰櫃、飲料調製區和大大小小的櫃子，放置著製作包裝好的餅乾、乾果類食品。簡單講解物品擺放在何處後，胡涘接著說起工作內容：「昕愛，妳負責上餐、收拾桌面和收銀，如果像剛才一樣遇到要賣故事的客人，要立刻找我或小婷。」

　　女孩，也就是小婷點點頭，笑著補充：「因為這套系統是爸爸和我建立起來的，暫時沒辦法讓昕愛姊姊參與，如果遇到客人不服氣，會很難處理的。」

　　「可以理解。」想起剛才看見的衝突場面，要不是胡涘剛好回來，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和小婷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肚子餓想吃點心餅乾都可以，飲料也可以自己調來喝。」偏了偏頭，胡涘呢喃：「應該沒有遺漏的吧……」

　　「還有一個，」小婷貌似想起什麼的擠到前方說：「如果客人看起來不像人，不要太驚訝。」

　　「……我知道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褚昕愛覺得現在的自己非常適合這句話。

＊

　　 「嗨小婷。」趕在開店前推開咖啡廳的大門，褚昕愛和掃地的女孩打招呼，熟練地繞過室內桌椅擺設，來到吧檯後方的小空間換上圍裙，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緣逢咖啡廳的一天從下午兩點開始，一點做為工讀生的褚昕愛會到店，一邊協助小婷清點今日的點心餅乾份量，一邊打掃店內的環境。直到兩點整她會到店門口翻過牌子，開始營業。

　　緊接著，店門口的風鈴便會不絕於耳，持續敲響門扉。穿著古典服飾的女孩任由一位虎頭壯碩婦人打扮的妖精走進店內，兩人坐到吧檯前方，小婷熟練地招呼：「椅子姑，你今天要喝什麼？」

　　女孩晃了晃頭顱，小聲地回答：「換故事。」

　　「嗯……昕愛姊姊，你要來嘗試故事交易嗎？」豎起耳朵觀察這邊的動靜，褚昕愛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有些吃驚地反問：「我不行吧，會影響公平交易。」

　　「想說昕愛姊姊都工作一個禮拜了，可以試試看，而且椅子姑的故事沒什麼好質疑的。」最後一句話越說越小聲，她幾乎聽不清小婷的呢喃：「嘛，試試看吧。」

　　放下正在調製的飲料，褚昕愛走到女椅子姑面前，詢問：「好了，請問你的故事是什麼？」

　　椅子姑眨了眨眼，用很虛弱的語氣開始敘說：「那是嫂嫂不給我飯吃的第三天──」

　　她其實知道椅子姑會說的故事內容，看著小婷轉身去招呼其他客人的身影，她清楚小婷可能將椅子姑生前的故事聽個一遍以上，如此悲傷的事情令人難受，也不會想再多次耳聞。

　　靜靜地聽著椅子姑敘說嫂嫂在她還活著時如何虐待自己，如果說怨恨是可以看見的話，那麼就會像褚昕愛現在看見女孩瘦弱身軀後方飄散的些許黑氣。環繞著瘦小的身體，徘徊不散。

　　「你今天想要餅乾還是糖果？」直到椅子姑說完自己的故事，褚昕愛勉強扯出一個笑臉回應：「胡老闆烤的餅乾很好吃喔。」

　　「都想要。」椅子姑細聲說：「這些餐點很棒。」

　　「謝謝誇獎。」手指掠過一袋金平糖，褚昕愛彎腰倒出三顆精緻的糖果和抽了一塊餅乾遞給女孩：「吃吧。」

　　「我沒故事，給我來一份餐點，如果有花生米更好。」虎頭的婦人齜牙裂嘴的說：「知道我是誰吧？」

　　虎頭、婦人、花生米，「虎姑婆吧。」都有椅子姑了，虎姑婆來店裡也不意外了。

　　「答對了，恭喜你逃過一劫。」張開的嘴大又深，褚昕愛心臟差點漏跳一拍，保持冷靜地端上一份餐點。

　　咖啡廳從下午營業到深夜時分，兼賣晚餐時段的正餐與一段時間的宵夜，通常褚昕愛值班時間只有到晚上八點左右，但有時店內客流量變多，她就會延遲到打烊時刻才離開。

　　「你聽我說，那混帳上司我恨不得一口咬下他的腦袋。」

　　「別咬別咬，又不好吃還會拉肚子呢。」

　　穿梭在二樓座位區，褚昕愛掛著微笑替客人送上一份份餐點，似乎是仗著這間店包容度極高，不少客人一踏入店門後就懶得維持表面偽裝，紛紛顯漏真面目。

　　蛇頭、熊身、尖耳、獸爪，各式各樣的客人舉杯暢飲調酒飲料，唯獨她一個人類穿梭其中更顯得突兀，不少客人竊竊私語，討論這位人類服務生。

　　「難得胡老闆聘請一位膽子大的人類。」

　　「說不定人家是什麼茅山道士後代呢。」

　　不，我家沒開宮廟，我也沒有陰陽眼之類的天賦技能。褚昕愛在心中吐槽，你們這些妖魔鬼怪躲藏在人類社會中才更令人驚訝，她開始懷疑路上擦身而過的人說不定就是店裡的顧客之一。

　　「昕愛姊姊，麻煩妳去室外區收拾。」樓梯口傳來小婷的呼喊：「爸爸忙不過來了。」

　　應答一聲表示有聽見，咚咚咚的跑下樓梯穿過一樓，室外區的露天區域繁星點綴，不同於都市光害汙染嚴重，位於奇特地域的緣逢咖啡廳總是天氣晴朗明媚。

　　收拾客人用餐完畢的杯盤，一個人影來到她的身邊，客氣的詢問：「你好。」

　　「你好，要用餐的話菜單在桌上──」熟練的對客應答話語脫口而出，褚昕愛這才發現對方整潔的五官與完整的人類模樣。

　　「請問，這裡有收故事嗎？」青年淺淺的拉開笑容，說出店裡的隱藏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