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有太陽

＊　有提及漫畫最新236話的劇情

　　五條悟很難用言語和他人分享自己眼中看見的世界。

　　世界太炫爛、資訊量豐富，天生擁有六眼的他甚至不用特意去看，只要輕輕撇過去，就什麼都看到了。看得見咒力的流動、看得到咒靈的扭曲瀰漫、一眼察覺咒術師的術式、沒有任何動靜逃得過六眼與無下限咒術的捕捉。

　　碧空如洗的雙眸中，倒映著一位身材結實、額前垂著一抹瀏海的少年。

＊

　　「傑，你有看見嗎？」耍賴的橫躺在同學大腿上，五條悟抬手一筆，指向大樹梢上的一個小小鳥巢。夏油傑眨了眨眼闔上手中的書，順著那隻修長潔白的手看過去，鳥巢是空的，但他隱約記得前幾日經過時有看見母鳥扶養一窩嗷嗷待哺的小鳥。

　　可能是小鳥羽翼茁壯、獨自飛行離巢了。

　　「看見了，怎麼突然對空鳥巢起興趣。」五條悟對一些小東西起興趣不是第一次了，夏油傑怎麼也忘不了初認識對方時，這位五條家少爺盯著自己的瀏海看了很久、很久，最後蹦出一句話：「哇同學，你真的好奇怪。」

　　好奇怪，誰比較奇怪。年輕氣盛的少年對陌生人過於直接的話感到被冒犯，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後，就在開學典禮還未舉行前大打出手，讓同年級唯一的女同學讚嘆不已，悠悠哉哉點起一支菸旁觀兩人用不熟練的術式彼此攻擊，打到最後連術式都不用了，直接拳腳親密的交流。

　　那場互毆怎麼收場的，兩人都想不太起來了。可能是班級導師夜蛾看不下去，上演愛的鐵拳教育，讓彼此消停。

　　「傑，小鳥呢？」五條拉過夏油的手，喚回對方的注意：「我記得前幾天還有看到不少隻。」他的語氣慵懶，似乎沒有要求一個答案的隨性提起。

　　「嗯……」夏油沈默一下，仰頭看向天際，一抹昏黃增添進那雙狹長柔和的黑眼中：「悟，等等說不定會回來喔。」

　　銀髮少年困惑的發出疑問聲，沒有被墨鏡遮掩的雙眸晶亮、卻在深處藏有一絲疲憊，夏油抬手用掌心覆蓋那雙眼，問：「你的墨鏡呢？」

　　「剛才打咒靈時摔到地上，不小心壓碎了。」似乎很滿意好友掌心傳遞的溫暖，五條嘴角的笑容無法掩飾的高高翹起，按住疑似想抽離的手掌，拖長音道：「傑不要放開手，當一下墨鏡。」

　　「眼睛累了？」夏油聞言不再移動手，長時間的相處讓他知道此時順著這位唯我獨尊少爺脾氣的朋友更不會引起對方鬧騰：「你這樣我單手很難拿書。」

　　「那就不要拿書。」做出非常任性的發言，幼稚的六眼在眼睛被摀住的情形下，準確的將對方另一隻手抓過來按在自己的頭頂，更幼稚的嚷嚷：「啊啊傑我也頭痛、頭痛啊啊──」

　　夏油無奈的嘆息，他一眼看出悟所求為何，最終順從對方的意將修長有利的手指探進銀白的髮絲間略施力道、節奏穩定的按摩頭皮，舒緩緊繃疲憊的感受。

　　手心遮掩下的眸瞇起，五條心滿意足地享受夏油的按摩服務，直到他發現夏油的手緩緩移開，外界的光湧入雙眸，他眨眨藍眼，看見夏油低頭對上自己的視線，豎起手指比向樹梢。

　　天色已經昏黃，幾隻小鳥跳躍於樹枝間，嘰嘰喳喳的似乎在討論什麼事情，隨後幾隻體型略大的鳥搧翅飛來，彼此間親密的交流後，先後回到巢中。

　　「我以為鳥飛走就不會回來了。」五條目不轉睛的凝視鳥巢說，夏油輕笑幾聲，回應：「飛累了就會歸巢啊，所以悟我們要回去宿舍了嗎？」話說今天一結束任務就被五條拉來這棟廢棄校舍探險，他其實挺想回宿舍洗澡躺在舒適的被窩中休息。

　　「好！」腰部施力彈起身，五條俐落的站穩，將手背到腦後對著起身的夏油嘻皮笑臉的說：「那我要去傑的房間吃大福，巧克力口味的好期待。」

　　這句突兀的話讓夏油停下腳步扭頭，細長的眼瞇起說：「悟，我的房間沒有大福……等等！」他看著五條一面大笑一面邁開腳步飛奔而去，追上大吼：「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的房間藏食物──」

　　「傑的房間我早就看透啦～我還知道你在床底下藏了好幾本……」

　　「悟！」

　　如溫玉般的墨黑眸中，倒映出那抹銀白又囂張的身影。

＊

　　五條悟以為，夏油傑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畢竟他們是最強的，只要在一起就可以解決任何事。靈敏的六眼盡責的捕捉入眼的一切，包含夜蛾老師強忍情緒、複雜又真實的話語。

　　他不知在何時追丟傑的身影，亦或是傑不知何時轉換道路卻沒跟自己說？

　　得知對方叛逃的那幾晚，五條在傑的房間待了很久、很久，明明每次任務一結束傑都會想盡快返回宿舍洗漱休息，這次他不管等多久，都沒有見到對方歸來的身影。在不知第幾日的黎明、朝陽升起的瞬間，他放聲大笑，嘲笑自己的天真。

　　高專可是有結界的，一旦傑踏進學校，立刻會被上層派來的人追捕。傑很聰明，怎可能回來。

　　蔚藍眼眸下已青烏一片，五條抬起頭再次環顧一圈夏油傑的房間，他看得見傑最近體現外表的疲憊，看不到傑隱藏於中的心思；看得清傑昔日對意義的想法，看不見傑走向不同信念的道路。

　　天際破曉，自乳白轉化為清澈的淡藍，陽光照亮夏油傑房間的一偶，一件高專制服上的校徽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五條悟赫然發現──

　　自己什麼都看見，卻又什麼都沒看見。

＊

　　樓下傳來的喧鬧聲打斷夢境，他睜開眼，率先看見的是一片漆黑的眼罩布條，但這不妨礙他起身將頭探出窗外，大喊：「悠仁，你們在做什麼？」

　　「啊，五條老師。」下方，少年清脆響亮的呼喊聲傳來，帶著青春特有的朝氣蓬勃與光芒：「我們在討論晚上要不要去市區吃飯，今晚的月亮會非～常圓又大呢，想配月見糰子一起吃！」櫻粉髮色的少年一邊說，一邊揮舞雙手畫出一個大圓。

　　月亮？啊……又到這時節了。五條抬頭看向天空，晚霞的豔紅已渲染半片天際，東方的一端也隱約流漏昏暗。

　　「月見糰子可以加很多醬料，老師喜歡甜的要不要多買一些？」

　　「我很少看他吃糰子，比起要額外沾醬的甜點，五條老師更喜歡直接買有甜膩餡料的麻糬類點心。」

　　「怎樣都可以，反正虎杖你也想吃我們一定會去買，但是不是該叫車送我們下山了？」

　　聽著下方的討論聲，五條不自覺的彎起嘴角，抬腿踩上窗框一躍而下，宣布：「老師請你們吃晚餐，一起去買各種點心吃吧。」

　　「哇──謝謝老師。」

　　「老師，我們要先吃飯才能去買甜點喔。」

　　「真是太感謝老師出手大方，順帶一問可不可以外宿呢？東京的夜生活我到現在還沒體會過啊！」

　　少年少女們七嘴八舌地跟在五條身後，五條手插口袋晃著身軀，一邊走一邊駁回少女的提議：「不行，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外老師我可是會擔心的──」

　　「不會一人，虎杖和伏黑會陪我。」

　　「欸？我可還沒答應啊釘崎。」

　　「我話還沒說完，」被遮蓋的六眼繼續看見許多事物，他呢喃：「因為晚上休息就要回來比較好喔。」

　　身後的學生沉默一瞬，又竊竊私語的討論這位平日不正經的老師怎突然說出這句話，五條聳聳肩偏向左側繼續前進，帶著三位學生走下山。

　　晚霞消散，鵝黃的明月升起，照亮四人前進的石磚路。

＊

　　咒術師不存在沒有遺憾的死亡。這句話在夏油離開高專、夜蛾繼任為校長後，成為面試每一位新生的質問詞，面對生死交關之際，自己是否能淡然放下一切，好好前行。

　　五條悟本以為不會再見到乘載湛藍歲月的那人，因此看見對方充滿朝氣、笑臉迎向自己抬手打招呼時，本能露出挑釁的姿態抱怨：「糟透了。」而對方一貫柔和的說出要自己注意禮貌的話語。

　　大量的資訊透過六眼灌入腦中，他眨眨掩藏在墨鏡內的眼，知曉眼前的傑是真正的傑。熟悉的氣息、聲音、表情與話語讓五條不知不覺得放下警惕，說出這十年分別的所思所想。

　　他喜歡大家，每一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但沒有人可以真正了解他，就像他當年也沒有真正了解傑的想法一樣，絕對實力差距帶來的隔閡讓他始終無法與他人共感。

　　「真讓人忌妒啊，但你已經滿足，這樣也挺不錯。」夏油單手支頭看向坦露心聲的朋友，語氣和緩地說。

　　「滿足……」在這詞上停頓幾秒，五條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拍拍我後背加油的人裡面有你在的話，我應該會感到滿足吧。」

　　「哈哈。」垂下頭，夏油乾巴巴的笑上兩聲，試圖掩飾眼角沁出的淚水。他察覺摯友的反應連忙做出結論，下一秒身後學弟們的吐槽將兩人的注意拉過去。

　　彼此交流完最後片刻的想法，他聽著身後學弟七海和灰原的一問一答，七海冷靜淡漠有條理的回答與灰原飽含朝氣且直接的提問，環繞耳畔化為和諧的樂音。

　　「悟，怎麼了？」兩人間的距離從見面的間隔，到此時的近在咫尺，他聽見這話一個側身，熟練地倒向對方大腿，彷彿分離十年的時光並未對此動作帶來任何阻礙。

　　「傑，我頭疼啊。」

　　依稀聽見夏油飽含多種情緒的嘆息聲，下一秒久違的掌心覆蓋頭頂，修長的手指探進雪白凌亂的髮絲間輕柔按摩，五條深深吐出氣，用力閉上雙眼。

　　記憶中的鳥巢，等到歸來的鳥兒們。

　　「悟，夜蛾老師在看你。」不知過了多久，夏油傑停下按摩俯下身湊在五條耳畔，柔和帶上惡作劇的提議。他透過墨鏡看向渾身一顫背對自己的校長先生，一躍而起後舉起一隻手湊到嘴邊挑釁的大喊：「校長──你不是說咒術師不存在沒有遺憾的死亡嗎────」

　　話尾音剛落下，身旁傳來傑無法掩飾的悶笑聲。

　　五條悟也笑了，笑得璀燦明媚，如同那年仲夏耀眼的藍天。

　　　　　　　　　２０２３／９／２８　ＰＭ１０：５７

天陽的話：

看完236話後，作為一個沒有很認真記咒術迴戰劇情（到死滅迴游就真的看不懂在打什麼），但很喜歡這些角色的我來說，腦海不停思考五條悟的死與在機場和摯友、學弟的對話。

然後、然後我太想寫了，所以就寫了這一篇〈倦鳥歸巢〉出來。這麼任性隨興的五條悟會成為我們在第一季看見的五條老師，一切的起始點自那一年乘載蔚藍青春的夏天而生。

明明看完懷玉玉折篇喜歡夏油傑，但第一篇寫出來的卻是五條悟，我好困惑（但放棄困惑了）。

最後這一篇是搭配第一季的第二首片尾曲〈give it back〉寫完，jump前陣子做的漫畫手書實在太戳我心，大家都一定要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