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有太陽

　　「悟，我離家出走囉──」

　　一踏進家門，迎接某位出差一星期，從本州跑了四國、九州一圈的白髮高專教師的是一隻面容醜陋，卻可以清楚吐出人聲的咒靈，那隻三級的咒靈張開口，發出他非常熟悉的聲音。

　　五條悟敢發誓，這是自己睽違十年再次感到理智斷線的瞬間。下秒湧上心頭的是恐懼，清晰得如那年夏天在幽暗地下室緊張地看向夏油傑的臉，伸手死死抓住對方抬起準備召喚咒靈大軍的手腕。

　　那是五條悟第一次感受到，他差點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懼。自幼便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個性，他從來不在意他人對自己的想法。只有面對傑──他唯一的摯友──會稍稍停下自己的行為並接受對方的建議。

　　是摯友，唯一的、獨特的、無可取代的，現有的各種辭彙都難以界定，即使畢業後成為師長，兩人開始同居交往談起戀愛，面對他人詢問關係的第一反應，五條悟還是會說：「傑是我的摯友。」

　　「──不用來找我。」夏油傑特意留下的咒靈錄音彷彿預料到五條悟聽見離家宣言的第一時間衝擊，貼心的停頓幾秒等待摯友思考完畢才和煦的說完話。

　　任務達成的咒靈消散殆盡。

　　不用找他？五條陰測測的露出有些扭曲的笑容，挑起遮掩雙眸的漆黑眼罩，碧空如洗的藍眸掃視共同居住的家一圈，無奈地發現沒有任何線索留下。

　　傑，這次做得很乾脆。但不意外，他的能力與招式有多少，最了解的人是夏油傑，理所當然知道怎麼閃躲。

　　「這次是玩你追我跑，」眼眸中的戰意燃起，他壓抑興奮的喃喃：「等著，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

　　「老師⋯⋯夏油老師！」身後陽光朝氣的嗓音遲疑地呼喚好幾聲，才被夏油傑聽見，他扭頭露出和藹的笑容，額前的一撮瀏海隨之擺動：「怎麼了，虎杖同學？」

　　直覺敏銳的虎杖悠仁感到後背有點涼，總感覺夏油老師雖看似笑著，但平日溫文如墨的眼眸深處，現今是一片淡漠。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開口呼喊對方，只是想藉著呼喊拉回坐在最前方指使咒靈飛行、渾身流露出……不太對勁感覺的大人。

　　虎杖悠仁想，可能是之前五條老師隨口說過夏油老師容易胡思亂想，不能放任對方的思緒直奔死胡同撞牆，自己才下意識的呼喊夏油老師。但現在人看向自己，露出很明顯「有什麼事」的表情詢問，他根本找不到理由解釋。

　　虎杖手足無措來回看著夏油傑與坐在飛行咒靈最邊角的好同學伏黑惠，吱吱嗚嗚不停。從結束任務起就沉默不語的伏黑接收到同學的求救訊息，收起手機嘆口氣，好心解救滿臉尷尬的同學，朝滿腹壞水又溢出的大人開口：「夏油老師，你別欺負虎杖了，他會當真的。」

　　要伏黑惠說說兩位高專師長的棘手程度，某方面來說夏油傑比五條悟好相處，但就只有好那麼一點點點，剖開來看兩位成年人都是半斤八兩同等份量的麻煩。真不能怪夜蛾校長三天兩頭發出憤怒的咆哮，胖達學長都擔心自己的父親會血壓過高直接氣暈。

　　對上櫻髮少年瞪大的琥珀眸，夏油傑單手握拳舉到嘴邊輕笑幾聲，另一手還緊緊抱著一大袋伴手禮，滿滿的點心禮盒從袋口可窺見，有東北地區最受歡迎的禮品店期間限定的新品，還有老字號店鋪的古早味甜點，這一大袋食物會落到誰的口中，不言而喻。

　　「我沒事，謝謝你們的關心。」夏油傑翻翻袋中的零食，猶豫一會挑出兩顆小巧的大福，遞給最靠近自己的虎杖：「讓你們陪我五天，任務辛苦了。」

　　單純的少年很快被轉移注意力，接下師長給予的禮物，又偷瞄幾眼確認夏油傑心情好轉，將大福拋給伏黑，很直率的說：「不辛苦，後半時間都在玩還讓老師請客，我們才要謝謝老師。」

　　五條悟出差的第四天，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就被夏油傑以任務為由帶出校，直奔北海道。踩在老師操控的咒靈身上時，兩人還擔憂會不會是難搞的特級咒靈讓夏油傑罕見地離開本洲地區，結果不到一天，那造成騷動的特級咒靈就被咒靈操使的咒靈大軍吞噬，化為力量的一部分。

　　剩下的四天，三人一邊接受窗的指示從北海道一路南下，經過東北緩慢的朝東京回返，在特級術師的守護下，大多數咒靈都交給兩位學生解決，之後便是玩樂。

　　一路清掃下來，東北地區可以維持兩三個月的穩定了……遠遠可見東京高樓大廈地景，夏油傑不知不覺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腦海深處徘徊的想法又浮現。

　　咒靈誕生自一般人類的負面情感中，不論咒術師再怎麼努力、奔波，都無法將咒靈自這塊土地上完全清空，縱使近年來悟致力改革咒術界環境，上層食古不化的掌權老人也被兩人屠過一輪，犧牲的年輕咒術師人數已壓低許多，但他與悟能保下多少。為什麼悟，當年要阻止自己。

　　這樣做，有意義嗎？

　　咒靈輕巧的在空中轉身，目標不是繁華的東京都心，而轉向郊區的茂密樹林，高專土地隱約可見，穿過校門口，已有一位修長的身影佇立於校舍門前在等待他們。

　　夏油傑一頓，人回神指使咒靈落地。

　　同樣看見等待的白髮教師，伏黑惠嘆口氣，對方還耐心等待咒靈穩穩落地，更顯情勢不妙。

　　「啊！五條老師也出差回來了──」虎杖則開朗的呼喊，嚷嚷：「老師辛苦了，我們帶了很多點心……呃嗚！」話尾被截斷的詭異聲音是伏黑從後方揪住連衣帽口、掐到脖子而發出的。

　　「謝謝夏油老師，我們先回去休息了。」拽著同窗好友飛奔離去，伏黑萬分清楚五條老師看見夏油老師還如此冷靜，是鮮明的危險警報，此刻離越遠越好。

　　「惠怎麼拉著悠仁跑那麼快，」矇著眼罩看不清雙眼情緒，五條悟感慨一番學生與自己不親後才看向摯友。夏油傑收起咒靈，半晌幽幽走近對方，將一大袋點心塞進五條悟懷中：「土產。」

　　「傑真是的，明明是帶學生出任務，還特意留隻咒靈說離家出走是要嚇死誰啊。」五條邊抱怨邊翻看點心，嘴角的笑意始終高高揚起：「要不是惠有傳訊息告訴我，差～點把日本土地翻一遍呢。」

　　夏油傑挑高細長的眉，察覺最後一句話是真切實義的字面意思，難怪這次沒有其他人傳訊息向自己哭訴五條悟又幹出什麼事，原來是伏黑先通風報信自己的動靜。

　　真是……敗給對方了──

　　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自己的雙頰，下一秒略施力道的捧起，夏油傑猝不及防對上那雙蔚藍、流淌滿滿光彩的眼眸，迷失在戀人認真凝視的目光中。

　　不管看多少次還是好藍，充滿光亮與純粹乾淨。對他人來說悟的眼睛代表絕對強大的六眼能力，但對自己來說，他喜愛的始終是看向自己時，那雙眼充盈著、飽含絕對信任與愛戀。

　　碧空如洗的眼中，倒映出漆黑、猶疑的自己。意識到這點的夏油傑雙唇無法控制的哆嗦起來，萌生移開視線的想法，卻被五條悟立刻察覺，雙手離開摯友的臉，大張雙臂將人攬入懷抱。

　　土產袋靜靜落地，無人顧暇。

　　「傑，又苦夏了嗎？」壓低的嗓音沒有平日的浮誇朝氣，而是認真低沉，雙臂更加用力禁錮對方身軀。埋首五條的脖頸處，夏油感受對方的脈搏、溫熱的體溫透過皮膚傳遞流進心底，埋藏心裡湧上的無力感被沖淡幾分，他慰嘆一聲，沉浸在溫暖的擁抱中。

　　「我這次，有帶上伏黑與虎杖。」過了許久，夏油才悶悶地說。聽見這句微弱的辯白，五條哼哼幾聲誇讚：「傑真棒，不是自己一個人躲起來了。」

　　「傑這次不是自己一人行動，還有帶土產回來給我，非常開心。」說著摯友這次的突發行動，五條邊數邊稱讚，話鋒一轉：「但離家出走這玩笑太過火了，我喜歡傑活潑一點，但這個太過活潑──」這話如果讓其他人聽見，可能會吐血甚至暈厥，懇求兩人不要再「活潑」，把眾人弄得雞飛狗跳。

　　「會怕傑真的要離開、丟下我。」

　　話卡在喉嚨，夏油傑手心抓握幾下，蓄力抬手抓緊五條後背抱住對方，吞吞吐吐說不完整一句話：「我、我……」

　　「我不會丟下你的，悟。」努力好幾次，夏油傑終於將這句話說出口，話語自薄唇吐出，遂塵埃落地，沉甸甸的落在兩人心頭之上。

　　「我也不會離開傑的，」五條悟跟上，半晌補上一句：「永遠。」

　　「歡迎回來，傑。」

　　「悟，歡迎回來，工作辛苦了。」

　　　　　　　　　２０２３／１２／２　ｐｍ４：５１

天陽的話：

　　嗨嗨各位好，這裡是看完動畫〈懷玉．玉折篇〉被華麗踹進五夏坑的天陽，很剛好在年底看到有翁哩，所以跑來玩＋發無料了，希望各位會喜歡這個小小故事。

　　這篇的背景大概是夏油傑當年苦夏時，及時被阻攔沒有叛逃的雙教師if。

　　那次苦夏後雖然及時被五條攔下拉回來，但在夏油傑的心中留下一點小疙瘩，苦悶感會不定期爆發，做出一些任性的舉動。沒有五條悟任性啦，要輔助監督和學生們票選，大多數選五條最棘手，不過夏油不遑多讓。

　　這段時間五條悟不斷的跟夏油說自己的方法、要對方說心裡話，秉持著一遍不夠說十遍，十遍不夠說一百遍的精神，終於軟硬兼施地讓夏油傑願意多說一點想法，說出一點感覺、一點恐懼和真實感受。兩人願意說開是最難能可貴的了。

　　大概就是這樣的故事，如果要寫得更詳細會到一萬字了啦，之後有機會再來。本來只想寫兩千字結果字數統計飆到三千，人生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