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蘭盆節後的一周,吵雜一整個夏季的蟬鳴驟然停歇,街道與公園也因為第二學期的開學日到來,失去玩耍嬉戲的孩童,顯得無比寧靜。
一輛車身側寫著「搬家公司、包君滿意」的大卡車駛過無人的公園,附駕的車窗沒有合攏,透過玻璃反射,可以看到一張圓潤的小臉興致盎然地盯著窗外高速倒退離去的街景。
「安室先生,弟弟和您長得真不像,」口中含著棒棒糖緩解菸癮的魁武男人一邊注意路況,一邊耐不住沉默的車內氛圍,不假思索的說:「說是兄弟更像是父子。」
司機說出這話時,金髮男人正好將欲爬出車窗的調皮男孩往回拉並關上車窗,聽聞這句話微微蹙眉,雙手先覆蓋藍眼孩童的雙耳,才維持溫和口吻回應:「是異父弟弟,孩子小我不想讓他聽到。」
被蓋住雙耳的男孩仰頭,笑著踢腿扯扯金髮男人的手,誤以為大人在與自己玩耍。這副天真浪漫的模樣刺痛司機良心,尷尬的摸摸鼻子道歉,轉移話題:「光君,搬新家開心嗎?幼兒園也要換一間,會捨不得以前的同學嗎?」
「開心,和透在一起都很開心。」雙耳被放開聽見問話,男孩笑嘻嘻地回應陌生大人的問題:「幼兒園我沒去,所以沒關係。」
「安室先生沒送光君去幼兒園嗎?」男人不贊同的說:「您們新家附近有間風評很好的幼兒園,小孩子仍需要多與同儕互動,將來才可以順利接軌小學適應學校環境……」
卡車的引擎聲停下,停穩在一棟公寓大門左側,待安室打開車門,光便迫不及待跳出有高低落差的卡車,頭頂戴的貓咪帽上,尖尖的貓耳跟隨情緒抖動。
「透、透,我們的新家在哪裡!」男孩蹦蹦跳跳的察看公寓外觀,想從一戶戶沒有差異的陽台看出自己接下來居住的地方。
「三樓,」與司機從卡車後斗搬起紙箱,安室惦惦懷中箱子的重量後,轉身將紙箱交給男孩:「幫忙搬,快點做完,我作布丁給你吃。」
「好。」開朗的回應大人,光抱穩紙箱嘿咻嘿咻的奔向大門,駐守在警衛室的年邁警衛笑著替男孩打開門,一眨眼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
三樓七室迎來一大一小的新房客,連同搬家公司的員工一起跑個三趟後,大大小小的紙箱堆滿玄關,昏暗且久未流通空氣的屋內悶濕,男孩皺鼻,連忙跑向客廳的落地窗前,唰的拉開窗簾並推開窗。
秋初微涼的空氣捲入,男孩愉悅的感受微風吹拂。
「謝謝幫忙。」
另一邊,送走搬家公司的金髮男人闔上大門、落鎖,一轉身就看到男孩摘了帽子、伸出右手捻著一絲褐色細線,線的另一端連接一隻白色的玩偶,隨著他擺動的手指蹦跳旋轉。
「ゼロ,他不聽話。」男孩脹紅臉,雙尾也因高度專注而探出衣服下擺,隨著操控左舞右擺。
金髮男人寵溺的笑了,解釋:「ヒロ,操偶術不是這樣。」確認小貓又停下動作,大妖狐雙手掏出一疊白紙一揮,紙箱唰唰的打開、裁切過的細長白紙落地長出短短的手腳,一部分排呈長條隊伍,接力取出箱中的物品;另一部分接過日用品後,奔往家中各角落將物品歸位。
「哇──」景光藍眸閃爍興奮地望向零,一張小臉只差沒寫滿「教我」兩個大字。降谷頓了頓,最終忍不住身手搓揉小孩細嫩的髮絲。
好可愛,實在太可愛了。承受孩子景仰的目光,大妖狐的狐尾不知不覺冒出且高高翹起。
用比尋常人更快速度將搬家事務告一段落,依言走到廚房拿出預先作好的布丁端給景光享用,降谷側身倚靠門框,單手飛快查看訊息。
「搬到米花町是因為組織嗎?」吃完最後一口布丁,景光收拾桌面將餐盤端到水槽。不需要孩童墊腳椅輔助,身高來到六歲左右的景光微微踮腳,可以勾到水龍頭開關清洗餐盤。
「是啊,組織想確認毛利小五郎與雪莉的關係,在沒有合理的理由下,我不能不搬。」最主要的任務是找到組織把柄、裡外應合一舉殲滅,降谷零早就做好聽從組織命令東奔西走的決心,但現在有景光,他反而慶幸這次僅在東京都內移動:「ヒロ現在可以維持人形幾小時?」
「嗯……」扳扳手指,貓又男孩比出手勢:「六小時。」
「組織目前對米花町的監視只有派我,所以你可以保持人形出門玩。」深知不可能把小貓又全天候關在家,大妖狐叮囑:「但帽子要戴、手繩與我買給你的手機也要帶著。」
點頭答應會記住零的囑咐,景光提醒:「ゼロ不是要去一趟警察廳?」到了敲定的回報日,作為零組的成員,降谷零無法不出現。
「你跟我一起去,我會讓組員看見你的長相。」降谷早就準備好一套說詞,解釋為何在臥底情形中還要多照顧一位非關係人,同時也要向風見交代,在外看見景光時多多照顧。
知道兩人妖怪身分的,公安警察中除了上司,就只有風見一人。
警視廳接待大廳的長椅上,坐著一位身穿和服的男孩,他搖頭晃腦地查看四周出入的警察,一邊思考自己對這地方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自己曾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或許在正式臥底前,曾經以警察的身分出入此地?景光摸摸胸口,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蕩感,似乎自己上衣內側口袋,應該放著一本硬皮、象徵意味濃厚的物品。
是什麼東西呢?景光闔起海藍的眼思索,右手心朝上放鬆地擱在大腿,盡全力去捕捉腦海內模糊但又有實際重量的手冊。黑色的、封面有一枚閃亮亮的紋章,還寫有四個漢字──
「你怎麼自己在這呢?」陌生的聲音打斷景光思緒,他猛然睜開眼警戒向後翻身,與驟然貼近的人拉開距離,藏在上衣內的雙尾差點不受控的竄出。
「元太你嚇到別人了。」
「抱歉,我們看你自己一人坐在這,想說你是不是需要幫忙。」
「我看你沒有識別證啊!」
三位孩童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景光錯愕的瞪大眼堤防,直到三位孩子身後的一位褐髮女孩語氣平淡的說:「你們應該先解釋給對方聽,元太要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要故意嚇你的。」大塊頭的男孩誠懇道歉,景光楞楞點頭回應沒關係。
「你怎麼自己在大廳呢?你在等大人嗎?」帶著髮圈的女孩輕快詢問:「你沒有識別證,是怎麼進來的。」
「我們是少年偵探團,專門協助有困難需要幫忙的人。」最後一位臉頰有雀斑的男孩自信滿滿的說。
景光微微挪動腳步,有些不安地想離開零出現在警察廳可不能曝露,但又怕自己如此唐突的跑掉會引發更大風波。因為眼前的五位小孩胸口都掛著一條識別證,而他沒有。
「你穿和服配羽織耶,好好看。」
「現在還有祭典嗎?不然你怎麼穿和服?」
「你的貓耳朵帽子好擬真,可以在哪裡買到呢?」
幻化一個假形體再變回貓又跑掉?可是自己的幻術不熟練,僅能做到騙騙眼前的人,可他有察覺大廳其他成人會感興趣的看他們幾眼,又匆匆離去。如果自己只用一半幻術,就會有其他人看到他變回貓又……
景光抿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雙藍眸咕溜溜轉動四處查看,開始找逃跑的路線在哪裡──
「元太、光彥和步美,你們快把人嚇跑了。」站在五人組最後方的一位黑髮男孩終於開口,擠過朋友們來到前面,粗框黑眼鏡後的藍眸直視想跑的景光:「抱歉,他們太熱情,我是江戶川柯南,你叫什麼名字?」
「我……」完蛋,要說光還是景光呢?
「嗨小朋友們,你們怎麼又來到警視廳。」輕快的嗓音從遠方呼喊,這一聲音耳熟得讓景光貓耳不受控得一彈,慌亂轉頭看向說話的青年。
那人身穿機動隊的制服,左臂彎抱著防護頭盔,右手抓著剛脫下的防護手套。青年有一雙紫色的溫柔眼眸、半長髮在腦後綁成一束小馬尾,他語氣熟捻的和少年偵探團的小孩們打招呼。
跟在他身旁的捲髮青年裝扮與紫眸青年相同,唯獨多戴一副墨鏡、正百般無賴的抬手打哈欠,一小截金色的繩尾從對方上衣口袋露出,垂落在外。
什麼?景光死死瞪著兩位青年,好熟悉、好像自己該記得他們,捲髮大哥哥手腕上的繩子有ゼロ的妖力,而那位紫眸大哥哥身上有、竟然有――
「沒有識別證的小孩啊……沒問題,交給帥氣的萩原警官。」自稱萩原的半長髮青年摸摸下巴,非常自然將臂彎頭盔塞給身旁的友人,甫蹲下身看向和服男孩的面容,便看見圓潤的海藍貓眼湧出晶瑩的淚水。
充滿雜訊的電視機影像,
高聳的大樓、震耳欲聾的爆炸、
自樓層竄出的不祥黑煙、徘徊耳畔的警笛與救護車鳴笛聲……
景光呼吸急促地抽氣,暴衝撞進萩原懷裡,小小的手握拳不停搥打機動隊警官的胸膛,而後哇得放聲大哭。
「欸?等等怎麼了,你為什麼在哭──」萩原手足無措的嚷嚷,要先安撫男孩還是先將小孩拉開都是個問題,最後仰頭求救幼馴染:「松田別看了,快來幫幫我。」
松田沒有立刻回應萩原的求救訊號,而是先將少年偵探團的五位孩子轉交給趕來警視廳接人的阿笠博士、把看熱鬧的其他同僚一一說服離開後,才跟著蹲下身仔細觀察停下捶打、但仍在好友身前狂哭的黑髮男孩。
「小陣平──」萩原發出第二次求救吶喊,平日善於面對他人的形象蕩然無存,不是能說理、維持表面社交應對進退的成年人,幼童不管不顧的大哭讓他想安撫也無從下手。
松田嘆口氣,從後方將男孩抱離萩原胸膛,拉出一段距離:「弟弟冷靜點,你認識萩原嗎?」
「嗚嗚嗚……萩原是笨蛋、大笨蛋──」被拉開的景光哭得眼鼻通紅,斗大的淚珠不停滑落粉嫩的臉頰,雙拳還在空中揮舞。他含糊不清的哽咽抽噎,話中滿是慶幸與後怕的情緒:「為什麼拆彈不穿防爆服,要不是你有隨身帶手繩,就會、就會……」
聽清楚這句話的萩原與松田一愣,前者立刻拿起松田擱在地面的兩頂頭盔,後者起身雙臂施力抱起男孩,十分有默契地帶著孩子一前一後離開人多嘴雜的大廳,走上樓梯來到辦公區域。男孩沒有掙扎,而是用羽織寬大的衣袖擦拭仍未停的淚水,走在後頭的萩原一邊注意周遭、一邊觀察小孩的長相,最後繞進一間無人的會議室。
墊尾進來的萩原關門,落鎖,松田把男孩放在椅子上、自己拉來兩張椅子,坐上其中一張,萩原會意坐到小孩正對面的那張椅子,掏出衛生紙遞給對方。
「不哭了,告訴萩原哥哥為什麼難過,好嗎?」萩原放緩語氣溫聲安撫,想從孩子口中問出一點資訊,坐在一旁的松田摘下墨鏡、翹腿單手支頭觀察小孩面容,蔚藍眼眸深處閃過一絲詫異。
景光抽抽噎噎地接過面紙,胡亂擦拭佈滿淚水的臉:「我不要、怕你死掉……你們出事,不可以……」話語顛三倒四沒有合理邏輯,萩原排列組合後梳理出一個脈絡。
這位男孩知道自己的名字、曾沒有穿防爆服拆彈,也知道手繩保下他的性命,更害怕「我們」出事。
小孩目測年齡五、六歲而已,萩原僅有一次沒穿防爆服拆彈是在七年前,時間完全對不上。況且他不認識這孩子,情感上來說小孩對不認識大人的死亡並不會產生如此深刻的懼怕。不過男孩的五官,鮮明上挑的貓眼與海藍雙眸──
萩原微微側頭撇向松田,後者板著臉點頭,表明自己也有相同看法。
眼前的男孩,與他們在警校認識、畢業後投身臥底任務的好友──諸伏景光長得一模一樣。偏偏在幾個月前,他們才輾轉從同為警校好友的伊達得知降谷的近況與諸伏的死訊。
認識他們的長相、知道他們被隱藏的朋友關係、也知道降谷贈予手繩的事情……果然,這孩子是──
「是你嗎?ひろ」
「是姪子嗎?」
兩道男聲萬分有默契的開口,說出相似卻截然不同的內容,話尾剛落兩位青年扭頭看向彼此,一人困惑一人錯愕。
「小陣平,這怎麼看都是諸伏小時候的模樣吧。」
「怎麼可能,一個成年人哪會變小還看見你就哭,所以這是長野縣諸伏警官的兒子才對。」
「說不定小諸伏沒記憶,被……藏起來?」
「怎麼可能啊萩!」
擦乾眼淚、終於冷靜下來的景光往後縮了縮、後背抵上椅背,想逃跑的念頭再次回到理智上。兩位青年的鬥嘴與互動模樣給他和伊達班長相同的熟悉感覺,且他們也是警察、完全知道自己的本名。
是朋友,與自己相處過的、可以信賴的好朋友。
叫什麼名字呢?景光張嘴,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抓住兩人的衣袖。
黑髮男孩的小動作拉回兩人的注意停下辯論,萩原眨眨紫眸微彎腰溫和地說:「怎麼了,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嗎?」
松田沉默不語,視線落在男孩因拉扯而露出的左腕上、與自己好友給予的相同燦金手繩。開始懷疑究竟是這孩子認識臥底途中的降谷,還是如同幼馴染所說的,眼前的男孩就是好友諸伏景光。
雖然真的很像,但他不認為班長會弄錯如此重要的情報,也不會拿朋友的死訊開玩笑,所以小孩不是他認識的諸伏,而是與諸伏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再怎麼說一位成人縮小至幼童模樣太荒謬了……
萩原則是很有耐心的等待與好友面容如出一轍的男孩說話,相信眼前的小孩就是同為警察的好友諸伏景光。七年前的爆炸案、手繩發揮奇特的力量保下自己一命,讓他願意相信世界上有更多無奇不有的情形,畢竟──自己還活著站在此地,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相比之下,好友瀕死返童、失去記憶的可能更加合理,至於如真實兒童一樣鬧脾氣大哭?喔,很可愛。
沒有達成共識的兩人等待眼前的孩童開口,景光楞楞緊抓兩人衣袖,三花貓耳緊張的往後貼平,下意識呼喊:
「萩原研二、松田陣平。」
萩原勾起勝利的笑容、松田嘖聲緊蹙鋒利的雙眉思索。
「我忘記……」身穿和服的景光話還沒說完,身影突然模糊、輕巧的砰一聲,原先坐在椅子上的黑髮男孩失去蹤影。
椅子上,端坐著一隻瞪大海藍貓眸、露出完蛋神色的小三花貓。
「……萩,看來你的想法才是對的。」松田面無表情的緊盯姿態緊繃的小三花,看得小動物緊張地把兩條尾巴往小身軀後藏,沉默許久才不得不認同好友稍早的猜測。
「不……我也沒想到竟然是妖怪,」萩原的笑容僵硬幾分,原先溫和下垂的紫眸瞪大,還可以感覺到幾秒前男孩緊抓自己袖口的力道,說出口的話增添幾分不確定的猶疑:「你是小諸伏嗎?可以說說和神明交換什麼約定?」童話故事中有太多、太多案例,此刻萩原莫名擔憂起好友付出什麼,才變成貓妖怪好端端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萩,不過貓咪模樣還可以說話嗎?」
「不知道呢,我連他能不能聽懂都不確定。」
小貓又委屈、又不知從何說起,內心告訴自己可以全說沒關係、讓眼前兩位朋友全不知道沒問題,但、但是他能說多少、自己還活著的消息傳出去真的沒事嗎……會不會害到哥哥──
景光扁嘴,呢喃:「ゼロ,怎麼辦……」
「不好意思,請問我弟弟在裡面嗎?」門外傳來熟悉的呼喊聲,一門之隔的金髮青年難掩焦躁的神情詢問:「打擾兩位警官先生,我家弟弟給您添麻煩,我來接他回家。」
萩原和松田互看一眼,很快理解是降谷找上門,此刻說詞代表對外關係的解釋是兄弟,應該是同事看見他們抱孩子走進會議室向循線找來的降谷說明。
松田看住小三花貓、萩原起身毫不猶豫地打開門,說:「不好意思,小朋友身上有些問題要請家屬進來解釋──」
天陽的話:
終於寫到萩原和松田出場了!兩人的想法完全是不同方向,但又可以理解為何萩原會往超自然的方向思考,
就如他所說,能好好站在此地的他,就是世界上有不科學力量存在的證明。
對比松田,某位捲髮警官還是第一時間從科學常理思考,得出小景光是「諸伏高明的兒子」這答案。
這段對話寫起來有點不順口……好像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我看了好幾次又看不出來,只能先更新,
之後再想要不要修,反正校稿出本前都來得及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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