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有太陽

　　一雙冰涼的手覆蓋上捲髮青年滾燙的額頭，熟悉的嗓音驚呼：「你好燙，我先去買退燒用品，待在家裡不要亂跑。」

　　是夢吧……但也是這一聲似夢的呼喊讓他睜開蔚藍的雙眸，渾沌迷茫的藍眼失去平日的銳氣與精明，整個人稚氣幾分，不似平日精明幹練的警察。

　　松田陣平渾身發燙，感覺一把旺盛的火在胸腔內焚燒，讓意識與思緒逼近溶解，不須體溫計都可知道自己正在發燒。他輕晃頭顱淡忘那一聲清醒前的聲音，先撐開眼皮找到手機，打一通電話到警視廳請假。

　　電話另一端老大貫穿耳膜的詢問聲讓頭腦更加暈眩，他開口解釋不到兩句，不只老大，連自己都被過度沙啞的嗓音嚇到。老大的聲音放軟幾分，關心有沒有人可以照顧他。

　　松田第一時間想到萩原，一聲親暱的呼喚翻滾至舌尖欲吐出，才猛然想起──

　　萩不在了。

　　在一年前的十一月七日，隨著秋風和震天的爆炸聲，消散了。

　　他拖著搖搖晃晃的身軀回拒老大請人來關心的話語，拍胸保證（在拍胸時還多咳兩聲）自己家中有藥、有食物可以好好照顧自己。

　　處理爆裂物的警官最低標準要手穩、思緒清晰，病得頭暈腦轉的松田根本無法順利值勤，因此老大要他好了再滾回來。這一假不知要放多久，他掛斷電話，發亮的智慧型手機螢幕顯示的時間是十一月七日。

　　「萩……這是我剛才夢到你的原因嗎？」乾啞的喉嚨使說出口的話模糊。松田揉揉泛紅的藍眸，先想今天無法赴約掃墓，又想起今天發燒的原因，可能是前幾日大雨中執行任務，沒換衣服又趕往另一場地。

　　未開燈的室內昏暗，松田吃力地拉開窗簾，十一月初的早晨沒有足夠陽光喚醒意志，只給人更加昏沉的感受。他先走到客廳翻找矮櫃內的備用藥品，再翻出藥箱與放醫療備品的小盒子後，茫然瞪著空蕩蕩的盒子。

　　『真是的，誰叫你耍白癡洗澡不吹頭髮！當現在還是夏天喔。』

　　『我錯了小陣平……但我好想吃哈密瓜口味的冰淇淋。』

　　『先吃藥，我晚點去買。』

　　對喔……之前買回的退燒藥，都用在萩原身上了。松田癱坐在地，入秋的寒氣自地板竄上身軀，他顫抖拿起溫度計多少量個體溫確認。

　　38.7度。有點燙，但還不到會燒壞腦袋的程度。思緒攪混成一團，拖著身軀轉身拿了一壺水喝幾口，又走回臥室倒下。

　　睡覺吧，睡一覺醒來會好很多的。

＊

　　一股冰涼的氣息壟罩發脹的前額。意識矇矓間，松田緩慢地慰嘆聲一聲，又聽見熟悉嗓音飽含喜悅的嗓音：「感覺好多了嗎？」

　　「萩……」兩個音節的呼喚十分艱澀。是美夢吧，他想，嘗試再度呼喊。

　　ハギ……

　　「我在喔，小陣平。」柔軟的圓形物觸碰嘴唇，松田聽見萩原用哄孩子般的聲音呢喃：「喝點水，你出了很多汗要補充水分。」

　　他迷糊張開嘴，吸管遞入口中，啜飲幾口後發現是甜滋滋的運動飲料，糖分讓今日未進食的病患稍微提振精神，緩慢的喝完一大杯。

　　似乎是高興床上的捲髮青年喝完水，萩原伸手撫上松田頭頂輕拍：「沒事的，吃得下食物嗎？想吃什麼我去買。」

　　「萩，我想吃……」松田睜開眼，令人想哭的絳紫色眼眸注視著自己，乘載熟悉的溫柔：「上次你發燒時我買給你的那個冰淇淋口味。」

　　萩原淺笑，手仍輕撫松田的頭皺眉思索，良久後道：「抱歉小陣平，上次燒個迷糊忘記了，你說什麼口味，我一定買回來給你吃。」

　　浸滿水氣的藍眸定定注視紫眸，而後挪開視線：「那就算了，只要是冰淇淋就好。」

　　「我有買香草口味，先吃吧。」從超商提袋中掏出一盒冰淇淋，萩原撕開包裝、拿起小湯匙一口口餵松田，面色酡紅的青年倚靠在床頭溫順張口接受，吃完對方投餵的冰淇淋與一碗速食白粥。

　　「吃完就再睡一會吧，老大應該會叫你完全康復再回去上班。」進出收拾完物品的萩原再回到床邊，拉來一張椅凳坐：「睡飽才有體力打敗病魔。」

　　「你這什麼哄小孩的話？」松田瞪視，無奈此刻毫無殺傷力，換來萩原更親暱的撫摸，令人眷戀的手掌避開頭頂兩側輕撫，似乎對那頭捲髮愛不釋手。

　　不知何時被拉上的臥房窗簾半掩戶外陽光，似乎已午後了，可以聽見遠方傳來孩童高亢的嘻笑聲。一股清涼的風環繞窗戶緊閉的室內，吹散些許高燒的燥熱感。

　　被扶著吞下感冒藥再度躺平，松田仰望萩原，輕聲詢問：「萩，我想起十二歲時你有埋顆時空膠囊在老家，是不是該去挖出來了？」

　　「都幾百年前早就爛了──」萩原隨口說到一半驚覺不妙：「或許吧，當時有做好防腐可能沒事？之後再一起去找小陣平先好好休息……」

　　「你會和我一起回家？」環繞體內的燥熱逐漸退去，松田感覺思緒逐漸回攏，卻同時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

　　沉默瀰漫臥房，松田在靜謐的氛圍中感覺有到視線注視自己，飽含擔憂與不捨。

　　「我希望小陣平可以好好照顧自己。」萩原柔和地說：「你這次又逞強了，對吧。小陣平很久沒發燒，只有你小時候才會……」

　　松田眨眼，不同幾小時前的乾澀難耐，似乎是補充的水分全匯聚到眼部，蓄積眼眶的水分還是奪眶而出，滑落臉龐。

　　「萩。」

　　「我在。」

　　「我不想睡……」

　　「可是你需要睡覺才能康復，小陣平。」

　　「不想再睡醒。」

　　原先在頭頂的手掌移到胸口，力道穩定輕柔的拍撫：「這不是夢，以萩原研二之名發誓。」

　　在柔軟的床鋪與紫眸注視中，松田陣平眨眼、又眨眼，速度越來越慢直至闔起陷入睡眠。

　　「晚安，小陣平。」

　　「──」

＊

　　叮咚的門鈴聲敲碎松田無夢的睡眠，他坐起身、貼在額頭的褪熱貼掉落至手邊。

　　身體輕快許多，他晃晃頭先走過客廳、來到大門前開門。門一開便聽見伊達航急促詢問：「松田你還好嗎、有吃飯吃藥嗎？今天比較晚下班，那兩位也不能來看你……」

　　松田注視伊達航喘著氣、拎著一大袋超商物品，而後淡淡地說：「班長，謝謝你過來。」

　　「謝什麼，我買了粥和便當。」友人沒有過度紅潤病顏的臉讓伊達鬆口氣，走進屋內：「你先去洗澡，渾身都是退燒後的汗味。」

　　松田揉揉眼，返回臥房拿取換洗衣物，踢到床邊散落的超商塑膠袋與消費明細單。他垂眸看一眼，逕自走入浴室。

　　門外，伊達航看著水槽嘀咕：「松田你高燒還有體力出門買吃的……」

　　不……是萩原。雖然不是他的萩原，但對方還是有來照顧自己。蒸騰的熱氣瀰漫浴室，松田回憶陷入深眠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雖沒有如小陣平的『言語』強大，但我仍希望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以萩原研二之名祝福──」

　　「希望你一切安好。」

　　　　　　　　　　　　２０２４／１１／７　ＰＭ２：０９

天陽的話：

還有一點後續，看完後就知道為什麼了（趕稿中）

目前可以說的是，放心這萩原不是亡靈（？）